到一幢小房子前,健次走了进去。这房子的邻家有幢很大的建筑,有一片高大的围墙,另一边是幢象做办公楼的红砖瓦房,中间夹着这幢毫不显眼、普普通通的屋子。跟踪而来的桐子从门开启的声响判断,健次确实走进了这幢房。这儿路狭楼高,显得更加寂然无声。隐约看得出,健次进入的那人家有棵树黑乎乎的枝头伸出矮墙。桐子走近那扇小门跟前,想看看门上的门牌,上面只写有门牌号码没有名字。不用说,这儿并不是健次的家,然而俨然象进自己家门一般毫无顾忌,既不叫门,也不按铃。蓦地,桐子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从这房子的地点和健次大模大样进门的神态看,这里怕是他的藏娇金屋。是谁住在里面呢?也许象信子说的,健次果然另有新欢,准是他qíng人的家吧。这是幢普通的房子,桐子没法进去看看,想去附近住家打听一下,可周围人家的大门都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个人影,也没法向人打听。桐子呆呆地站了二十来分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这时,突然听见木屐声从这家房里传出来,桐子急忙隐住身子,只见门里走出个中年妇女,不象是被打发去附近买什么东西的。那女人身穿外套,手里拎个提兜。桐子从隐蔽处出来去追那个女人。
“对不起,想打听一下。”
那女人转过身来,凭借远处she来微弱的光线,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桐子。
“请问,有没有叫田中的住在这一带?”桐子急中生智地问。
“不,没有。”那女人说完转身要走。
“不过,听说是住这儿。名叫田中,一对夫妻有个孩子,是不是也住在这幢房子里?”
“没有这家人。”女人的答话有些不耐烦。
“真对不起。”
杉浦健次进屋不久,就出来了这个中年妇女,一副回家的模样,桐子只能下这么个结论。而这房子准是杉浦健次的秘密住所,那个中年妇女大概是看房子的,主人一来,她就急忙出去,就为了空出房子来。在杉浦健次不在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事要gān吧。桐子认为在健次身边还有另一个女人,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位中年妇女这么晚还出门的道理了。桐子的观察判断只能到此为止,既然不能进屋去瞧,那么只有等健次再次出门时才能见到他。那时,可能是健次一个人,也可能带另一个女人出来,或许那个女人会送出一段路,桐子也只好在那种场合辨认那女人的模样。这都需要耐心守候。桐子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了。她估计,半小时之内,杉浦健次是不会出来的。
她朝大街踱去,在这行人稀少的地方呆得太久,容易招人怀疑。再说,一直不动弹也冻得够呛。穿出胡同就见到公寓建筑,从高楼窗子透出了灯光,路上也听得见传出的笑语声。过了这条路又是条冷静的街,这儿是桐子下车的地方,有点斜坡,下面就是电车路,记得就在这儿有家澡堂。走了足足十分钟光景,来到电车道,更显得冷落,偶而有行人走过。桐子转身瞧瞧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已经远远落在身后,有个男人从小路上走出来,拐进跟电车道相反的那条路。那人走得急急匆匆。过了四十来分钟,桐子慢慢地返回原路,又走过那条冷落的住宅区。
桐子走着,身边she来车灯的光束,照亮了面前的路。道路很窄,桐子几乎把身子紧贴墙上才让过车。车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直到车开过才看清车里坐着一个女人,桐子目送着红色车尾灯慢慢远去。当时,对乘坐车中的女人并没引起注意,但无意中见车就在杉浦健次下车处夏然停下,这才警觉起来。车门开处,走出个女人来,穿过对面消失在十字路口。这是个穿着黑大衣身材苗条的女人。桐子朝前走去,传来了关车门声。桐子一心想瞧瞧这女人究竟走进哪幢房子。转过拐角,在公寓大楼的灯光下,瞧见那个女人的背影。在暗处只能仗着远处的灯光隐约地瞧见这女人的身影,过了红砖瓦楼房,就是那幢小屋,在桐子的视线中,那女人的身影消失了。桐子想,果然她进了这幢屋子,接着响起扯开拉门的声音。
信子说过,健次的qíng人并不住在这屋子里。桐子这才知道这屋子是他们俩的幽会处。桐子脚下刮来寒风,随风飘来了纸片,除此之外,周围没一点动静。这幢房子的黑影隐没在暗黑之中,静静地没有一丝声响。桐子悄悄地走进小门,迎面就是扇格子门。门灯暗淡,屋檐低矮,是扇陈旧的大门。桐子走到这儿,发现在格子门边还有扇木制的边门没关。看来走进边门能来到房子的侧墙处,象是个院子,然而房门关着,望不见室内的qíng景。因为格子门紧闭着,只能凑近去听听里面的动静。那个中年女人大概还不至于会回来。远处传来收音机的声音。从光秃秃的树梢望去,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桐子静悄悄地走近房门,听见里头有声响。她屏息细听,那声响突然变大。正在此时,格子门忽然拉开,桐子来不及转身躲避,一个身穿黑大衣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桐子qíng不自禁发出“啊”的一声,那女人不约而同也喊出一声来,并且惊骇得僵住了,浑身不住地颤抖。
“不是我gān的!”那女人喊着。桐子被这女人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模样和没头没脑的喊声惊呆了,“请你当个证人,这不是我子的!”那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又喊又叫。接着那女人一声不吭、气喘吁吁地瞪视着桐子,桐子见她神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女人身材修长,有副漂亮的容貌,在暗淡的灯光下,见她吓得面无人色,两眼瞪得大大的,外形好看的嘴张着,不停地喘着气。她猛地抱住桐子把她拉进门里,桐子这才明白她惊叫的原因。正门里头只有三叠大小,里面有六叠一间,再往里面还有八叠大小的一间。这些都是桐子事后回忆起来的。就在八叠这一间中央放着只暖炉,暖炉边上有个男人朝天僵卧着,血一直淌到盖在暖炉上的被子和榻榻米上,就象用颜料涂上去似的鲜红。这人就是杉浦健次,乱蓬蓬的头发上沾满了血,双手握拳,眼睛朝天花板瞪视着。顿时,桐子只觉得两腿发软。
“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桐子身旁的女人紧紧抱住桐子的肩膀说,“我刚才进来……这个人不是我杀的,我来的时候已经死了。”那女人好象喉咙gān渴极了,声音嘶哑。桐子终于明白了。她亲眼瞧见那女人走进这屋子,在她来此之前,杉浦健次已经被人杀死。那女人是没有时间行凶的。而且,从尸体的模样看,也明摆着不是这女人gān的。
“请您给我作证!”那女人抖抖索索地说。
桐子从没见过人受到这么大的惊骇,竟会象打摆子似的浑身抖个不停,只听见那女人上下牙齿打着架。桐子没立即回答,瞧着这具尸体,健次的血从衬衫的胸口直淌到腹部,看来,在两人没来之前,他的手曾经痊孪般地抽动过。
“你、相信我吧,不是我杀的!”那女儿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桐子点点头。那女人见她答应了,又睁大眼双手摇晃着桐子的肩说:“以后我遭到怀疑的时候,请你当我的证人吧,我真倒了霉,会在他刚被杀死之后走进这个是非之地。现在只有您能救我,无论如何请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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