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是听九州裁判所的人说的,听说先生曾经在这类案子里救出了好几个无辜的人。”
大冢钦三又看起表来:“不,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无论哪儿的律师都很不错,辩护的水平全很高,所以,东京和地方上没什么差别。”
“不过,您能不能听一听关于这个案件的详qíng?”柳田桐子的目光中头一回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大冢钦三觉得让这少女一开口说话就会招来不少麻烦。再说,眼前又浮起河野径子站在糙地上跟别的男人谈笑风生的qíng景,心里一发不耐烦了。
“我这儿辩护费用很贵,收费规定你听办事员说了吗?”
“是的。”柳田桐子点点头,“我想求您是不是可以减少一点。我手头的钱不多,工资又不高,就攒下点儿奖金。”
“我看你还是不必勉qiáng的好啊。”大冢钦三用好象告诫的口吻说,“我想我是不会去的。要我自己说也许不太合适。但象我这样,资格要比普通年轻律师老得多,诉讼费也就是说旅费、津贴、调查费都收得高。辩护费还不算在内。对委托人说来,实在不值得。虽然是特意赶来,但我只能回绝您,也不必再谈这案子的详qíng了。”
“您不能答应我的请求?”柳田桐子尖利的目光盯视着律师的眼睛,在前额现出了青筋,那张好看的薄嘴唇紧绷着。
“我说,虽然你特意前来,但我不能从命。”律师感到有股压力向他袭来,“我觉得你不必来找我这个辩护费用很高的律师。我这儿好象把我的金字招牌的价钱都算进去了。说实在的,要说实力跟其他律师也差不多,在外地也有很不错的律师。”
“先生,我从九州来就是为了求您帮助的。”
“这你就错啦。错就错在你认为东京的律师一定高明啊。”
“因为我付不出规定的辩护费,您就不肯帮忙?”姑娘虽年轻,但诘问却很有力。还象奥村说的,使人觉得这位少女的个xing很倔qiáng。
“多少也有点吧。”大冢律师想也不必再绕弯子了,就这么毫不含糊地回绝她,“不管怎么说,我忙得很,要办的案子一大堆,也没法去外地出差。要我承接下来,就要进行彻底的调查,还必须在第一审判决时出庭,当然,这是承办律师的义务。但很遗憾,我没有时间来办;费用也是个因素,不过,首先是没有时间。”
柳田桐子垂下头一动不动地沉思着。虽然她的姿态是柔和轻盈的,但在律师的眼里,她的神态却象钢铸成的塑象一般坚硬。
“我明白了。”柳田桐子低下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起身的动作并不突然,但大冢钦三只觉得眼前好似有阵风刮来,“我再不来求您了。”柳田桐子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很抱歉。”大冢律师有点láng狈,口中毫无意义地道着歉,心里松了口气,直送她到门口。
“先生,我哥哥也许会被判死刑啊。”柳田桐子口中喃喃地说。不再回头,白色的身影消失在yīn暗的楼梯口,只有那萎靡不振的背影留在大冢的眼里。办事员奥村也跟了出来,站在律师身旁,两人的耳边传来下楼时的脚步声。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柳田桐子醒来了。
整个晚上她没能熟睡,净做着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yīn暗的梦。在睡梦中,她还记得自己翻来覆去好儿回。醒来,头象针扎似的疼,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眼睛一阵阵地疼痛,但jīng神却亢奋得没一丝睡意。桐子起chuáng拉开窗帘,qiáng烈耀眼的阳光透过窗she了进来。桐子不想立即盟洗,坐在藤椅上发怔。后天必须去公司上班,今晚不乘火车就赶不回去。前天夜里到东京,今晚又要离开这儿,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怅惘。朝阳照得面颊上热辣辣的,她厌烦地站起身脱去睡衣,换上套装。呆在屋里又觉得焦躁烦闷,想去外面走走,也许眼痛会好过些。桐子在走廊上遇到女招待送早餐到邻室去。
“哎哟,您早,您出门去?”女招待双手端着食盘,露出了眼角皱纹笑着说。就是前天晚上那位上了年纪的女招待。
“嗯,出去走走。”桐子微微低了低头说。
“早些回来呀,我给您准备好早饭。”女招待说着在邻室的隔门前麻利地跪坐下来。
桐子从旅馆借了双木履走出门。清晨路上行人稀少,斜坡的路面用小卵石铺成,犹如鱼鳞层层叠叠,石fèng中的小糙已枯萎成了黑色,沾满了泥土的枯萎腐烂的小糙使桐子不由得想起了哥哥眼下的处境。唯有树上的叶子,水灵灵地透出了翠绿。太阳刚露出屋面,没几家开门营业的店铺;陡斜道路变得平缓起来,不久,走到了火车站。附近只有一位老太婆摆出了书报摊,开始她一天的买卖。商店都还没开门。不见有人出车站,却有一群群赶着上班的人朝检票口拥去。这儿能买到当天的报纸,可桐子并不想买上一份。她站在桥上,往下能见到临河边车站上细长的站台,俯视远处的电气火车和上下车的乘客,象群小虫那样忙乱地蠕动。周围的景色显示出清晨的宁静,高耸的寺院屋顶两端的鸱尾已锈出了铜绿。
桐子眺望四下的景色,好似在梦幻中,她并不感到景色的实际存在,整个儿东京显得灰濛濛的黯然失色,象是用纸做的模型。回旅馆时,路上的行人显然增多了,但看上去都象有张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脸蛋。
“您回来啦。”回到房间,女招待端来了早饭。
早饭还是昨天早上吃的那些早点,乍一看好似还是昨天那顿早饭,和大冢律师那回不愉快的会晤,只是穿cha其中奇妙的刹那间而已。
“您的眼睛好象有点红啊。”女招待从下往上瞧着拿起筷子的桐子低垂的脸说。
“是吗?”
“昨晚没睡好吧?”
“不。”桐子没有食yù,只喝了口酱汤。
“哎哟,不再吃点儿?”女招待有点惊讶。
“嗳,你说什么?”
“年纪轻轻的,再吃点儿吧。”
“我吃了不少。”桐子啜了口茶说。
“您头一回来这儿,怕是累了吧。”女招待瞅着桐子的脸色说。
“……”
“东京,去玩了哪儿啊?昨晚不是我当班,所以没来您小姐的房里侍候。”
“哪儿都没去。”桐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麻烦你,我吃完了。”
女招待怔怔地望着桐子,这位年轻姑娘不肯多说一句话,但从她孩子般的眼睛里流露出她倔qiáng固执的个xing,使上了年纪的女招待不敢再多嘴。
“那么,招待不周了。”女招待不好再说什么,动手收拾吃剩的早饭,“您好不容易来趟东京,可别错过了机会哟。”女招待临走时撂下的这句话却钻进了桐子的耳里。
“别错过了机会……”桐子一个人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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