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户外吸着清新的空气,从高高的大桥上俯视飞速而去的电车,这一切都没给桐子留下什么印象,只有女招待的最后一句话宛如遥远的声响传到了心坎里,一旦被人回绝,决不愿意再去求人。这是她生就的个xing,哀哀求告别人是她最厌恶的事儿了。蒙冤受屈、身陷囹固的哥哥,平时就常常说她:“你真是个倔姑娘啊!”记得小时候一跟男孩子吵架,往往会把对方惹哭。如今进了公司,也绝不象别的女同事那样对上司和男职员撒娇献媚。求人帮助遭到回绝,她就不再第二次开口。桐子自己并不以为然,而周围那些人全说她太倔qiáng好胜。
昨天遭到大冢律师的回绝,便打算今天搭快车回九州,连票也买好了。这就是桐子往日的作风。
“好不容易来趟东京,可别错过了机会哟。”女招待这句话唤醒了她,使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要gān的事:“不用说,我不是来游览观光的。是为了什么特意从九州赶来?”很奇怪,她一般勇气油然而生:再去求他一回!桐子第一次有这么坚定的决心。刹那间,眼前又出现了那幅没有色彩的风景画。
桐子走出旅馆,她不愿用旅馆的电话。那些jiāo换台的接线小姐一时兴头来了,说不准会偷听。在桐子的公司里,接线小姐都知道一些职员的秘密。十点半了,大冢钦三大概已经去办公了吧。清晨走过的路上已经挤满了来往的行人,商店大门里传出了嘈杂的人声。桐子瞧见个电话亭,走近一看,里面有位中年男子正握着电话听筒轻松地谈笑着,絮絮叨叨说了好长时间。桐子在一旁站得腿也发酸,眼看着就要说完,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好不容易电话亭的门开了,那个男子瞧也不瞧等在一旁的桐子,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桐子拿起还有余温的听筒,掏出记事本,给大冢钦三的事务所拨了号码。
“律师先生在吗?”
“您是哪一位?”对方马上反问。
“我叫柳田桐子。昨天我去过……”桐子小声地说。
对方似乎在尽力回忆,又问:“噢,是打九州来的?”
桐子想起了,准是叫奥村的那个个子矮小的办事员。
“是的。请让我再见一回律师先生。”
“是为昨天那件事吗?”奥村顿了顿说。
“是,是的。”
“那件事昨天不是已经答复您了吗。”
“是的。”桐子觉得奥村挡在自己的面前,“可我还指望律师的帮助。我是为了这,专程从九州赶来的。请无论如何让我再见见律师先生。请您约个时间,我再去拜访。”
“律师先生不在。”电话里答道,“也不知道今天回不回来。”
桐子只觉得两腿发直:“我今天非得见上一面。今晚不搭火车赶回去,我公司那边不好再请假了。请问,律师先生在哪儿?”桐子想打听到去处,打算赶到那儿去见律师。
“在川奈。”奥村回答说。
桐子没接口,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说:“很远啊。不在东京,在静冈县的伊豆。”
桐子足足等了六个钟头。在这段时间里,她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转悠,怀着无聊、烦躁的心qíng打发时光。
银座街上净是令人厌烦的大楼和行人。这一些在九州也能想象得到,所以走在街上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致来。那些行人跟她丝毫没有关系,但是,看来他们的生活都很富裕、幸福。女人们都有张无忧无虑的笑脸。唉,要是他们也遇到什么麻烦事儿的话,从她们的打扮和表qíng来看,准能毫不费力地筹措出八十万元的辩护费吧。
穿过街道,来到铺满糙坪的广场,松树伸展出姿态优雅的枝gān。广场一头有着外国风光照片里那般林立的高楼大厦,另一边却是古色古香的宫城。汽车象水一般流去。扛着红旗的团体游客们列队往皇宫走去。
桐子眼望着感觉不到有喧闹声的景色,怔怔地想:“我在公司里怕也gān不长了吧。”这桩案子使整个小城都震惊了。一天,警察来家里把哥哥带走。那是外表不动声色,象是朋友来邀他出门似的拘捕方式。可是,打这时起,和哥哥一块儿生活的日子也就告终。随之改变了桐子的生活和她周围的世界,全部变成冰凉的了。
好不容易熬到四点半,人走累了,jīng神也疲乏极了。见街那头的一家纸烟店里有架红色电话,那艳丽的颜色,给了桐子最后一点勇气。桐子刚走到电话跟前,冷不防边上冒出个男子差点儿碰上她。
“请用!”那位身材颀长的男子退后一步,微笑地让她先用电话。
桐子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投进十元铜币:“是大冢律师事务所吗?”
对方奥村那沙哑的嗓音应答了。
“我是柳田桐子。”桐子身子背着那个在一旁等候的男子说,“跟律师先生联系过了吗?”(早上电话里奥村请她在四点半光景再打电话去——棒槌学堂注)
“啊,联系过了。”奥村毫无生气的声音回答说。
“结果怎么样?”桐子心里扑扑直跳。
“很遗憾,还是那样,我把先生的答复转达给您。”办事员奥村口气淡淡地说,“就跟昨天答复一样,没法接受您的委托。”
桐子握着话筒的手一下子失去了气力,浑身一阵灼热:“因为钱不够,就不接受辩护喽?”
“那理由,昨天已经说过了。”
“一个人蒙冤受屈,也许会判死刑,因为没有钱,先生就见死不救?”
奥村一时答不出话来,也许没料到桐子的话变得如此尖锐:“那,那是先生的意思。别的我就不清楚了。您对我说也没用。”
“我很穷,付不出贵所规定收取的辩护费。我明白这要求有点儿无理,但我打九州赶来,希望能依仗先生的大力,相信先生能给我帮助,所以好不容易请了四天假,凑足旅费赶来的。”
“您再纠缠也没用。先生已经对您说得很明白。我劝您打消这个念头吧。九州也有很好的律师,而且,我们先生的事务很忙,也没有那种闲工夫。”
“怎么说也不行喽?”
“这也没有办法啊。”奥村要挂电话了。
“喂,喂,”桐子不由得放高了声调,“听说在律师中间有人为了伸张正义,可以不计较报酬出庭辩护。听人说大冢律师也是这样的血xing男子,所以才来求他,请先生帮我一把吧!”
“您用伸张正义这话来qiáng人所难,那就叫人很难说话喽。”奥村仍淡淡地说,“那是根据先生的意见回绝您的啊。我们先生对您的要求毫无准备,总以为您知道我们这儿的辩护费要比别人高才来的,而且,先生也很忙。”
“我明白了。”桐子说,“我今晚非回九州不可,要是我自作主张再多呆一天,也不知道公司会对我怎么样。打那桩事qíng发生之后,即使没有什么事,公司方面也想找借口辞退我。要是住在东京,我会接二连三来求律师先生帮忙的,但现在不行。您说四点半去电话,我是把这当成我最后一次请求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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