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别这么说,我总得来求你。我当了几十年的律师,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
“那不是很好嘛。”桐子冷冷地说,“您当了几十年律师,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不用说,这些方面先生还是有力量的。几十年的律师生活,也救过不少人吧。尽管如此,为了金钱……”她把这句话说得很有力,“为了金钱可以拒绝辩护,见死不救,但这对当事人的亲属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啊。您要收很高的辩护费才肯出庭,要不就眼看人家含冤死去。当然,这是一笔买卖,这么做也无可非议。不过,先生,那些受冤死去者的家属,当时无论怎么求您,您却无动于衷,他们会怨恨一辈子的啊。”
“我知道。这件事你说了好多回,我也每回向你赔罪。求求你了,请你救救我。请把真相对检察官说出来吧。还有那个证据——打火机也拿出来吧。只要你能原谅,让我gān什么都可以。我跪下给你叩头也成。”
“哎哟。”桐子吃吃地笑了,“您说的事跟我毫无关系,我只不过说出了被先生抛弃的人的心qíng罢了。跟径子毫不相gān,一点儿没关系。”
“桐子小姐!”大冢不禁怒火倏然升起,双手紧紧握拳。但是,他又qiáng捺下心头怒火,双手不由得握住了桐子的手,“我求求你了,桐子小姐!”
“gān什么?”桐子听凭手被大冢拉住,仍冷漠地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对方,“这儿可不是酒吧。”
大冢不由得吃惊地放开了手“:对不起,我并没有这么想。我只想恳求你。我心里万分焦急,我还从来没有过象如今这般陷入困境。请帮我一把吧。”大冢在这姑娘面前不停地鞠着躬。
“先生,您这样多丢人啊。”
“不,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作为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我给你下跪……”
“这也无济于事。”桐子径自朝前走去。
大冢断断续续地竭尽全力说出了他的恳求,见桐子走远了,他追上去说:“桐子小姐,径子是无辜的呀!我已经找到了这案子的真正凶手……”
桐子蓦地停步问:“您说什么,您知道真正的凶手?”
“我把一切全都告诉你,杀死杉浦的人,就是使令兄蒙受嫌疑,杀死K市老太的凶手……我研究了案qíng才知道那个老太是被一个左撇子打死的。我一直没说,是因为说出来已经太晚了。这是我在研究审判记录中发现的重要线索,为令兄担任辩护的指定律师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凶手要不是惯用左手,就没法gān出这桩案子……令兄不是左撇子,是个惯用右手的人。”
——桐子象尊石像迎风伫立着。
“杀死杉浦使径子蒙受冤枉的凶手也是个左撇子。这是我从各方面得出的结论……虽然得出这个结论还不够有力,要驳倒检察官的起诉、说服裁判长还需要物证。”
听了大冢这番话,桐子脸色顿时变了,她的目光执拗地凝视在暗处的一点上,脸部的肌ròu也僵滞了。在桐子眼前出现了山上武雄的面容,她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这个幻影,他曾经是个左撇子投球手。
“这个左撇子,”律师说,“杀死九州K市的老太婆之后,上了东京又杀死杉浦。杉浦君是K市人,这凶手大概也是杉浦君的朋友吧,恐怕还是K市同乡呢。所以,推测这个凶手在K市杀了老太婆,上东京又杀死杉浦,完全合乎逻辑。 为什么他又要杀死杉浦君呢?只要逮住凶手,杀人的动机就水落石出了。然而,杉浦君虽在餐馆里当领班,也不是个善良之辈。”
大冢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刹那,他想起径子和杉浦健次的关系。
“凶手也许跟他臭味相投,但在两人之间发生了龌龊。这个原因是我的直觉,恐怕是为杀死老太这件事。在案子发生的当口,也许杉浦回过K市, 知道这案子凶手就是他的朋友,或许是他俩合谋作案,那人是主犯,杉浦是从犯。在老太被杀一案中,受害者曾经准备着两只待客的坐垫。这两人到了东京仍然有来往,但在东京不知为了什么起了争端。”
桐子听律师说着,不禁想起不久以前,健次和山上武雄离开酒吧的qíng景:健次恶狠狠地威胁山上,山上跟健次来酒吧饮酒,总觉得对健次欠了什么qíng似的……
倘若山上果真是杀害老太的凶手,杉浦被他叫去作帮凶,所以这个从犯就不断威胁山上,不消说,准是为了诈取金钱。然而,山上手头没钱,得设法张喽钱给他,一断了财路,健次又威bī他。几年前,健次从K市来到东京,其间偶然回到K市,受朋友山上的劝诱,入伙行凶作案。这以后,山上也来了东京。桐子眼前出现了山上武雄在K城和东京之间杀人作案的幻象。
“你能帮我证明径子无罪的话,”大冢窥视着桐子的表qíng说,“我就能查出真正的犯人来,关键就是那只打火机。径子在供述中说,那是只有葡萄和松鼠图案的打火机。你在现场拣起了它,只要你jiāo出来,我既能证明令兄无罪,也能使径子得到释放。我求你了,桐子小姐。也为了你哥哥,请说出真qíng,把打火机拿出来吧。”
“这不公平!”桐子口中吐出这句话,大冢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你说什么?”
“不是吗?能证明我哥哥无罪当然好。不过,我哥哥已经死了,但径子却还活着啊。”——大冢一副愕然的神态——“我哥哥要是活着,也许我会照先生说的那样去傲。但是,我哥哥已经死在牢里了,而径子还能呼吸到世上的空气,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先生也许觉得这是桩公平jiāo易,但是……”桐子忽然闭上嘴不再开口了。
第二天晚上下起雨。
深夜十一点光景,大冢推开“丽云”酒吧的门进来,外套肩上的雨水直往下淌,头发都淋湿了。
“啊,怎么淋成这样!”桐子走来说,“这样要感冒的。先生,请赶快脱下大衣。”桐子勤快地帮大冢脱下大衣,拿去火炉边烤,又送来gān毛巾给大冢拭去头发和脸上的雨水,“您真是的,趁还没感冒,喝点儿什么吧。”
律师默不作声,目光茫然,两肘搁在柜台上。他的白发增多了,原先饱满的脸庞明显地瘦削下去。
“还是来杯您常喝的威士忌?”酒保从酒架上取下唯一的那瓶有红色瓶贴的苏格兰威士忌,这是这儿价钱最贵的酒。
“喝吧。”桐子一手搭在律师肩上,一手端杯朝他口边送去。
无论谁的眼里看去,都象是在招待她最喜欢的男客,那男人在那个酒吧女的献媚撒娇下,似乎变得心dàng神驰。这位客人每天晚上都来,而且回去时,总是跟桐子一块儿走,店里的人都认为这两个人正相好着呢。大冢钦三在酒吧柜台上坐了将近一个来小时,桐子不时娇声娇气地去搭讪几句。但今天晚上,大冢不大开口,原来这客人的话就不多,今晚更显得沉默寡言。他的眼珠象凝固似的一动不动,酒吧暗淡的灯光中,他的双眸闪烁着执拗的目光。到了关店的时候,他和桐子又并肩走上了那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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