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假_[日]松本清张【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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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上午就出门到上野去找门仓,弯进一条小路,走上那家旧货店的二楼,有一间六席大小的房间,糙褥上放着两只写字桌,这便是门仓的“东部美术俱乐部”的事务所。

  门仓孝造正和一个女事务员在看什么东西,两个人的头都几乎要碰在一起了,他看到我时,“哦!”地一声吃了一惊。显然对我的来访感到非常意外的样子。那个女事务员年纪已经三十出头,生得结实肥胖。她看到客人进来,便赶忙离开门仓,下楼去了。

  “昨天晚上太打扰了。”

  门仓说着,把我让到靠近窗子的一张专为客人预备的椅子里坐下,形式上是一只扶手椅,实际上连弹簧都没有,白布的椅套也有些脏了。

  我向桌子上一看,只见那里放着一本《日本美术家名鉴》,是和摔跤运动的节目夹在一起印刷的。他刚才和女事务员在一起看的,似乎就是这本东西。

  “是这一次的新节目吧?”

  我拿在手里这样说时,门仓“呃呃呃呃”地笑着,那上面印着日本东西两地的横纲和大关①,同时又按照一般的评判排列着许多画家的名字,不过到了后面,便乱七八糟的,都是些连名字也没有听见过的画家了。门仓把出钱较多的。画家放在前面,按照顺序印成这本“名鉴”,到内地去时,把它卖给自鸣风流的人,这也是他在经营鉴定时附带的副业。

  “真有办法赚钱啊!”

  听到我这样说,门仓摇着头答道。“这些东西。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收入的。”

  女事务员从楼上回下来,给我们彻上了茶,她长得额角宽阔,眼睛细小,笑眯眯的,显得很善于体会男人心意的样子。门仓看她放下了茶杯,望着她的脸通知她给哪里哪里挂电话,门仓的这一番指示。似乎多少带着一些故意做作的样子。

  “昨晚看到的那幅竹田作品,真是太遗憾啦。画得实在好哩。”

  我呷着huáng色的茶汁这样说着。

  ①日本运动相扑中的最高位阶。

  “关于这件事,我还想和你谈谈,上哪儿喝杯咖啡怎么样?”

  门仓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在这一瞬间里。

  他似乎在心里猜度了一下我的意图,但看来他是想错了。那女事务员眯织着眼睛,以笑脸送我出门。

  “您的意思是?”

  来到咖啡店里,门仓又赶快这样问我。

  “我是想打听一下,制作这幅赝品的画家是哪里的人?”

  听到我这样说,门仓向我的脸凝视了一会儿,又压低了声音问道:

  “先生,您打算怎么样?”

  看他的样子,似乎以为我只是在昨天那幅画上打主意。

  “我是想帮助他锻炼一下,因为这个人的手腕确实不差哩。”

  门仓眨了眨眼,可是这对眼睛立刻变得光亮起来了。他的表qíng仿佛在说:“啊,我知道啦!”

  接着把身子向我挪近了一些。

  “这个想法可好极了,如果有先生您教教他,那他的手腕可了不起啦。您知道,那幅竹田的画,我也几乎信以为真哩。”

  门仓的这几句话倒是真实的。事实上,他似乎确实以为那幅画是真品才把它带回来的,他买下来时,也可能向所有者说过这是假的,但这一类话只是想骗对方出售而已。他之所以拿来给我鉴定,也只是想要我最后确定一下。

  在这一门行当里,门仓也是一个非常能gān的人,因此对于我刚才讲的那几句简单的话,他早已领悟到它们的真意了,他的脸色似乎是感到非常惊叹的样子。

  “那么,画这幅东西的人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既然如此,我就挤命去我就是啦。gān哪行熟哪行,只要循着路线去打听,一定可以找到的。”

  门仓的声音显得非常兴奋。

  “可是,培养起来,还得费很长的时间啊。

  而且,有没有希望,还不可预料哩。“

  听到我这样说,他仿佛也感到“那当然啦”

  似的,迎合着我的口气兴奋地表示赞同说:

  “不过,那个人确实有些本领哩,一定有希望的。”

  “也需要花很多钱哩。”

  我呷了一口咖啡,又对他这样说,门仓仿佛对这一点完全了解似的点着头。

  “把这个人找到东京来,给他找一间房子,要花一年或二年的时间,现在还不知道,总之,在这一时期里的生活,都得由你照顾,如果他有家眷,那还不能不给以相当的生活费。不过有一件事得预先声明,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你对于他的画一张也不能处理。”

  门仓的表qíng严肃起来了。他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没有料到我会对这件事如此认真。

  “行,行。关于钱的事qíng,由我来筹措就是啦。”

  他带着准备赌一下的口气回答。

  “不,不是这个意思,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哩。”我这样说。“如果这个人看来是有希望的话,还必须找一个jiāo游比较广阔的古董商来参加这件事qíng。也就是说,还不能不考虑到销售的问题。由你抛出去,人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这个画家的一切费用,也可以由这个古董商来共同负担。”

  门仓沉默着没有出声、赌注让人分担了一半啦。他的这种沉默,说明他是在心底里作着种种计算。他似乎已经理解到,我在计划着的事qíng确实是可以获致大得不可想像的利益的。

  “行,我同意。”门仓严肃地答道。“可是,那个古董商找谁呢?”

  “芦见就行了吧。”

  “是彩古堂吗?”他又凝视着我的脸说,“先生和他之间不是有些芥蒂吗?”

  “是的。不过,这件事qíng却非利用芦见不可。

  他在顾客中比较吃得开,而且,必要时也愿意冒险。反正,赚了钱,他自然可以分到一份,跟我的关系,也就无所谓了。“

  门仓不出声地笑着。他的脸上渗着汗水,象一颗颗透明的沙子似的沾在皮肤上。

  “我明天立刻搭早晨的特别快车上九州去,事qíng一有面目,就给你打电报。”

  他这样说。

  走出咖啡馆,我便和门仓分手了。一种满足感似乎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扩大了。

  酷热的太阳挂在天空里。在马路上走着的人们都显得懒洋洋的。

  我搭上电车到民子的公寓去。这是不知不觉地临时决定的。看到人们那么懒洋洋地走着。使我想起了民子房间里那种混浊狭窄的气氛。漂浮在那个房间里的懒散的空气,一定可以使我现在这种昂奋的心qíng平静下来的,。这对我是一种诱惑。

  我只想让这个身子在那种习惯的倦怠气氛中躺一会儿。

  民子只穿一身衬衣在午睡,看到我来,便起身穿上了浴衣。浮肿的眼睛露出了迟钝的笑容。

  我一进房间,她就把窗帘拉上了。

  “您怎么啦?哦,昨晚多谢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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