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也要取样吗?”
“当然要。不光是浮游生物,湖底生长的生物和水环流也要调查。另外,湖底的地质也是研究对象,可以查明湖沼形成的年代和过程。”
“你考察了不少湖泊吧?”
“全国几乎都转遍了。”青年愉快地说道。“只要稍有空闲,我就到各地去采样。这片湖沼很小,用不着划船。要是稍大一点儿的湖,还得租船呢!到了冬天,就要在冰封的湖面上凿dòng取水。”
“做这种工作挺开心的吧?”
“是啊,也有开心的时候,也有艰苦的时候。在别人看来,简直搞不懂这种研究会有什么乐趣。不过,这种工作不跟人打jiāo道,所以jīng神很放松。只是,也会遇到危险。”
“……”
“比如说,到琵琶湖那么大的湖中考察,碰上bào风雨可不得了。我就有五、六次差点儿遇难。”
“哎呀!”
“说到遇难,我的老师就是搞这项工作殉职的。早chūn他在冻冰的诹访湖面上行走,我也有几次跟老师在诹访湖上走过,脚踏薄冰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冒险。老师一点儿都不怕,蹭蹭地向湖心走去……正是冰消雪化的时节,老师终于在湖冰破碎时沉入湖中。”
“……”
“真是一位好老师。我孤身一人划船到湖心作业时,总能听到老师在湖底问我,喂,没事儿吧?进行得顺利吗?”
白云飘来遮住了太阳,刚才银光闪闪的水面又变成了铅灰色。
“你对湖泊怎么看?”青年突然问道。
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以立即回答。年轻的学者似乎只关心自己的工作。
“我么,一般说到湖泊,就有一种làng漫的感觉。”
“是啊。”青年点点头。“我当初也是这样。其实,我从事这门质朴的学术研究,也是像你说的那样,兴趣源自làng漫的感觉……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有一首诗,咏叹高山和湖泊的。我特别喜欢它。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青年念叨了一遍原诗。他似乎已经吟诵过几百上千遍,朗诵得非常自然流畅。而且,表qíng也毫无装腔作势之嫌。
“不过嘛!”青年说道。“说到实实在在的学术,可就不是làng漫的东西,太煞风景了。不过,或许就是因为别的学者不太涉足,所以只要自己感到乐在其中也就足矣。像这样表面看去平淡无奇的池沼,经过考察,就能了解很多数据。从它的形成一直到现在的生活。其实,湖沼跟人一样也在生活呢!”他望了望缓缓寂静下来的水面。
“表面看似平静,但水中却运动不止。表面升温的水层与水底的冷水不断地jiāo换,放出碳气,吸入氧气……正如人类血液循环一样。研究起来,真是其乐无穷!”
云朵分离,太阳照耀。太阳的位置已经远远偏西了。
“好了,我告辞了。”他抱起背囊背在身后。“我一个人唠唠叨叨让你见笑了。”青年以为信子要留下,自顾自走开了。
“你等等!”信子有点儿害怕。“我也正要回去。”
“是吗?那就一起走吧!”
“你回哪儿?”
“长岗。”
“哦,我也是。”
“哦?那你是在长岗住旅馆吧?我还以为你家在附近呢!”
“我家在长岗。”
“那正好同路啦!”
青年与信子一起往回走,背囊中的器具擦碰出声响。“我不管上哪儿,都要背上这些累赘玩艺儿,所以不得清闲。现在学校放暑假,我就到温泉来了。已经养成习惯,不愿空着手出门,所以就带了这七大件。”
“你住哪一家旅馆?”
“N屋。”
那是一家离信子家很远,座落在镇边的普通小旅馆。两人沿着山脚走在通往大路的小道上。夏糙气味阵阵扑来,夕阳将落,烘烤地面的热气蒸腾而起。走下丘陵,信子叫来等在村落后面的轿车。
“你带车了呀!”青年看到之后说道。“这可把我解放了,已经想好走回去呢!”
“请上车吧!”
“谢谢。这下省事儿了。”青年取下肩头的背囊,小心地抱在怀里上了车。轿车朝长岗方向驶去。
“连那么小的池沼也要考察,你们真辛苦啊!”信子在车中说道。她以为,就连微不足道的水洼都是学者研究的对象。
“不,那片湖沼是偶然在旅馆中听说了才去的。是啊,不管到哪儿去,头脑里都离不开沼泽和湖泊。”
“你已经考察了多少?”
“你是说数量吗?作为正式的研究对象,拿到数据的已有近五百个。”
“那么多?”
“实际上比这还要多呢!如果仔细考察,有近八百个。我最初是从长野的木崎湖和青木湖开始的。考察琵琶湖,既有常驻的时候,也有从东京来回跑的时候。北方到北海道和东北地方,南方到九州的海角。湖沼的成因也是各种各样,分为三十多个种类。现在研究的项目是山梨县的富士五湖……”
“听你这么一说,真的挺有趣儿。”
“只不过普通人还没注意到罢了……哦,说我的话有趣儿的人还真不多,大都是在我正说着的时候就感到索然无味了。谢谢你夸奖。”青年遇到年轻貌美的听众,两眼放光,嘴里滔滔不绝。比起谈话的内容,信子更被对工作倾注热qíng的青年所吸引。好羡慕啊!原来人生也可以是这样的!目标明确的人眼睛真美!望着青年那张以普通意义来讲绝非帅气的方脸,信子嫣然一笑。
轿车驶入长岗。
2
信子返回东京家中。当然,丈夫不在。
虽然离开没有多久,但家里却显得那么陌生。心与家之间已经有了距离,看惯了的衣柜、家具、餐桌、书桌、书本,一切都与她疏远了。
她无心去看丈夫的房间,虽然自己到家已是傍晚,但丈夫也必定是要迟归的。他不知道她已经回来,所以今晚或许根本不会回家。若在往常,她就会问小保姆“先生每天都回来很晚吗”。但现在没那个兴趣。
只有一个想问的,就是向父亲借款的事qíng,这是在现状下难以想象的行为,弘治心中仍有信子还没有探明的隐秘。当然,一般来说,男人的事业是不会向妻子和盘托出的。但是,弘治总在遮掩的并不像是那么回事儿,极有可能与这次借款有关。信子对此耿耿于怀,查看了离家后寄来的信件,其中没有能引起她关注的。
“夫人,有人打来过电话。”小保姆探进头来说道。
“从哪儿打来的?”
“说是叫浅野。”信子沉下脸来。
“前天、昨天,各打过两次。”
“……”
“他只问了一下,夫人还没回来吗?然后又说,等夫人回来后,一定跟他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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