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的愤怒是出于市子的背叛。他长期以来对市子给予了相当的信任,对她也特殊照顾着,对方也长期以来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这份爱qíng之中。虽然曾有过那么长的良好关系,可楢林依然无法原谅她的这种卑劣的、背信弃义的行为。
不过比起愤怒和后悔而言,楢林首先感到的是危惧和恐怖。那是因为市子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一个第三者。元子说没有从任何其他人嘴里听到过,那是在说谎。她们之间必定有个第三者。市子在医院工作期间并不认识这样的人,这点楢林是很清楚的。她如果认识了这么一个第三者的话也一定是从医院辞职以后的事。因此楢林对此事无法作出任何推断。
那个家伙一定是让元子到这里来的人,他和元子无疑也有联系。他是个地痞流氓?品德恶劣的律师?记者黑写手?落魄的恶劣股东?那类人也许会去卡露内接近元子的。他被他们捏住了逃税的事实,连同医院的信用和院长的名誉都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楢林身子绷得硬直直的,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思考和猜测。元子将两手齐齐地端放在自己的膝头审视着他。 (P186)
“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妇产医院里,据说做人工流产手术患者的门诊挂号名簿也都被烧毁,病历卡也都是不保存的。患者方面也有各种内qíng,因此她们的名字和住址也不清楚。而手术费被称为技术费,因此连个收费标准都没有。费用在医院的接待窗口用现金支付。虽然那笔现金收入记录在秘密帐本里,但正式的帐本里是没有任何记载的。”元子絮絮叨叨像是在独自嘟哝。
“那笔收入几乎是每天进帐的,因为每天或者隔天就会进行这样的人流手术。其中被流产的有怀孕已超过五六个月的胎儿。可怜的是他们无法被降生人世,却被医生们从黑市转卖到黑市后被埋葬。而医生们的秘密收入就是这么积蓄而来的。”元子喝了一口热气散尽的茶。
“我们换个话题吧。”她继续嘟哝着。
“国家税务局去银行调查时,据说qiáng制检查的对象首先就是针对逃税嫌疑人的伪造名义和无记名储蓄存款。调查时,再怎么说是税务局来的人,他也不能问像‘A的伪造名义人或无记名存款是哪一个’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两者法律都是允许的,银行有义务保护众多存款人的这一合法秘密。即使可以和司法警察权行使同等搜查权的国家税务局检查官也无法这么做。因此他们在检查时使用的是消除法,他们让银行方面提供伪造名义和无记名的储蓄名单,‘这是A的吗?’他们一个个询问。银行职员沉默不语,只是用摇头来表示。如此他们将被否定的人名一个个消除掉,剩下的帐户也就是银行方面在沉默中加以肯定的A的了。据说他们是采用这种方法的。”
楢林敲响了桌子。
“我知道了。按你的要求,我给你五千万。”
他宛如从喉头挤压出了呻吟声。
元子听到他的“决断”,看到眼前的楢林那苍白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亢奋起来。
“谢谢你了。”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低头鞠了一躬。
“……那么,我就向您借五千万日元。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无法还给您的,也没有利息,希望不会给我限定归还日期。”
“我没办法拒绝你的要求,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好了,所以我也没打算你会还钱给我。”
楢林说道。他的嘴都歪了。
“不,我会还给你的。五千万日元可是一笔大钱啊。等我富裕了一定还给你。”元子整理了一下和服的领子。
“那么就拜托你咯。”他气呼呼地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呢?”
“一周以后。那么大一笔钱不可能立刻拿得出手。”
“啊呀,你在各大银行不是到处都有伪造名义和无记名存款吗?只要将其中四个左右的存款解约掉不就可以了吗?”
“……”
“总之,我认为尽早将钱拿出来才是为了先生自己的利益考虑。”
楢林紧盯着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你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眼前的女人,四十分钟前还曾试图解开她的腰带和她睡觉呢。而此刻她居然以一副胁迫者的姿态坐在自己面前,而曾诱发楢林好奇心的这个三十多岁女人的ròu体魅力,此刻也烟消云散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半老徐娘令人憎恶的嘴脸。
“难道不是这样吗?医生所得金额的百分之七十二属于非课税。在普通经营者,尤其是普通公司职员中,对医生的这个特殊收税优待存在着极大的不满,而且这种不满在不断增加,可是……”
“等一等,对医生的收税措施是包括技术费用在内的。而且我们的工作时间极其不安定。”
“医生协会总是以这种狡辩来对付舆论。如果改变了现在的税收政策,医生对国民的健康就不再负责任,这简直是在将国民的生命当人质。你不仅享受着这种不公平的税收优待,而且还在六年里逃避缴税,如果这种事qíng被发现的话,你想一想结果会怎么样呢?”
“……”
“而且如果人们知道了一部分医生之间还存在着秘密协商的话,事qíng又会是怎么样的呢?一定会在对医生优待税收政策充满批判的舆论中火上浇油。而这个责任楢林先生也需要承担。到那时您就会遭到医生协会的排斥,陷入孤独。”
院长的鼻尖浮出了一颗颗油脂。
“我说先生,如果您被税务局征收大量罚款的话,不是太愚蠢了吗?”
“我给你五千万日元后,这事你就不会声张出去了吧?”他终于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
“这件事一定会在我这里就此结束的。”她充满自信地回答。
“有什么可以保证的吗?”
“我拿了您五千万日元了,我这个人本身就可以作为保证。”
“这笔钱你和背后的人平分吗?”
“先生,相同的话不要我说那么多遍了。我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
“但是我的事qíng你一定是从什么人那里听来的。”
材料出自中冈市子,这点楢林是很清楚的,但他担心的是她们之间还有什么人存在。
“那是空气传递给我的信息。”
“说什么蠢话。”
“是空气,人只有我一个。先生似乎害怕有其他什么人会说出这件事qíng,但那绝对不会发生的。这点请您放心。”
“你肯定吗?”
“我肯定。”
楢林的眼中流出了一滴泪水。
当他流出这滴悔恨的泪水时,元子觉得他的心中一定浮现出了什么东西。他是不会对着不知真相的东西流出悔恨眼泪的,那一定是为了某个有着感qíng瓜葛的特定对象所流的。
元子低头点上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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