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正面对着他,也无法对他说一句话,只是想让他冷静下来。
楢林的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捂住了脸。
过了一会儿,楢林抬起头开口说话了,声音里充满了鼻腔。
“五天后你来今天见面的银座S堂的那家咖啡馆,我把钱jiāo给你。下午两点。”
“我知道了。”
“当然我要你开收据,而且要写一张字据。”
“字据?”
元子盯着楢林的脸,他果然比刚才镇定了很多。
“嗯。今后关于这件事qíng不再给我添任何麻烦,主要是表达这个意思的字据。”
“‘关于这件事qíng’这样写太含糊不清了,还是让我写上‘关于逃税的事qíng’吧?“
“你不要多嘴多舌,写‘关于这件事qíng’就可以了。”楢林的脸色极其不悦。
“先生,我可以写收据和字据。但是请不要将它拿到什么地方去,让我戴上恐吓的罪名。”
元子露出微笑说道。
“你担心我会这样做吗?”
“我知道您不会这么做的。但万一无意中泄露出去的话,对先生而言实在是个损失。首先,我不会构成恐吓罪。请您考虑一下我们身处的地点,我并没有潜入楢林医院,或者把您叫出来谈话,如果那样的话或许会构成恐吓罪。但这里是qíng人旅馆。”
“……”
“先生带我来这里的事那个出租司机是知道的。”
“什么?”
“那个司机嫉妒一对男女乘客,开车时故意恶作剧似的,所以我把出租车公司的名字和出租车的车牌号都记录了下来。以此为线索调查一下很快可以找到那个司机的。他会证明是先生带我在汤岛qíng人旅馆街下的车。”
楢林睁圆了双眼。
“还有这个房间的女服务员。她似乎喜欢说话,我只说了一点点,她就开始高兴地聊起了汤岛天神等等。我们谈话时女服务员也仔细打量过先生的脸。因此今天傍晚是先生带我来这个梅溪阁的,这点旅馆方面也是知道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和那个女服务员说了那么久的话吗?”
院长没有闭上刚才说话的嘴。
“不,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不是我带你来这里的,是你勾引我到这里来的。”
“啊呀,您这么说的话一般人是不会相信的。说什么‘是你qiáng硬引诱我来的’,‘不,是我被你qiáng行引诱才去的,’难道可以在别人面前如此争论这种事qíng的吗?不被人耻笑才怪呢。”
“……”
“不管怎么说,到这种寒酸的qíng人旅馆来本身就会被人认为是发生了和睡觉有关的故事了,因此恐吓罪在客观上是无法成立的。如果您是为了这个才让我写五千万日元的收据或者字据,企图利用它来告我的话,我看您还是放弃这个想法比较明智。”
“我是受了你的骗才来到这个旅馆的。但是,我……”
楢林正想说什么。
元子看着他的嘴,突然站起了身,跑到那间卧室,接着从里面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很大声响。
楢林颇感惊讶,于是也跟了过去。只见元子正用脚胡乱踢蹬着两chuáng被子,接着她又将垫被上的chuáng单用脚胡乱踩踏着,将chuáng单搞得皱七皱八的,将两只矮矮的枕头也踢到了一边。落地台灯透过红色灯罩照耀出一派qíng色láng藉的景象。
此刻楢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像个木头人似地呆立在那里。元子在他面前取出浅筐里的两件浴衣,将它们展开,用手又搓又揉,搞得全是折皱后往被子上扔去。随着一系列粗bào的举动,元子的头发也乱了。
“这样一来,虽然女服务员会认为我们是一对事后不做清理工作的男女,不过这样可以清楚地让她知道我们两个人睡过觉了。即使您想说虽然我们到过旅馆,但两人并没有睡觉什么的,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此时的元子在楢林的眼中宛如一个母夜叉。
“您再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了。恬不知耻地跟我来这里本身就是先生的失败。您怎么可能对别人说出口呢,先生有着大医院院长的体面,这件事qíng传到波子耳朵里的话会怎么样呢?院长先生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拥有一个巨额收入的经营团体,而且你也有恋人。如果您想和我正面冲突的话损失的一定是您。您看我是什么都没有,就光溜溜一个人,没有什么比这点更qiáng的了。”
楢林再次变成了一个石头人。
“啊呀,已经过九点了。”元子看了看手表嘟哝道。她从坐垫上返回身,拨通了直线电话。
“润子小姐吗?是我。客人怎么样?是吗?我有点事晚了一些,现在要赶去店里。我到之前店里的事都拜托你了。”
此时她的声音宛如换了一个人。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
元子招呼了出租车直往银座开去。院长也许要付旅馆费什么的,此刻还呆在旅馆里依然不知所措。
胜负结束了。元子将楢林妇产医院院长彻底打败了,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外神田寂寥的大楼流溢着一片灯光。有很多车开在元子前面,它们的红色尾灯排列成行,在元子眼里那红灯宛如就是祝贺自己刚才胜利的灯笼队伍。
五天后将拿到五千万日元。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有趣的事,这世界真是太富变化了。即使是女人,只要动动脑筋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赢得胜利,自己的实力就完全可以得到发挥。阵阵喜悦涌上元子心头。
自己以前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长期被围困在银行这个四方形的白色墙壁里,一个只有记帐单和算盘的世界,曾以为自己的世界除了这些东西将不会有其他什么了,就像白色墙壁上生长着的霉菌。
银行男职员还算好,他们可以调动工作岗位,每次调动都是一次升迁。每次在购买临别礼物时,其他职员都必须分摊一定数额的钱,而他本人只要笑眯眯装模作样到桌子边来打声招呼就可以了。那些去远方赴任的人,还必须送他们到车站的月台。在列车旁,银行男职员们将准备出发的人团团围住,银行女职员们则站在圆圈的最外围,不得不参与他们高呼万岁和拍手的行列。可女职员自身却永远无法得到这样的升迁机会。她们必须在一成不变的白色墙壁中从事着单调的事务xing工作。她们每天宛如在狭小水池中游动的鱼儿们,生活在缺乏足够氧气的世界里。
然而,某一天元子像是突然觉醒了似的,头脑迅速转动起来。无意间她发现了一件事。为什么在长期的工作中始终没有注意到呢?她按计划行动了起来,于是七千五百万日元得手了。她让上司在事后同意或者默认了,总之承认了她的合法xing。那靠的完全是智慧啊。就连那个头脑聪明的银行经理,还有那个喜欢多嘴多舌、自认为可以走高升路线的副经理都无法轻举妄动了。要知道这两个席位对一个不值一提的女职员而言曾经是有过很qiáng威慑力的。而从总行派来的律师也无法cha手gān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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