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丹的景况并不坏,店是那样的豪华,而办公所却这样素淡冷清。这就好比一个女子,夜间浓妆艳抹,穿上华丽的衣服,一到白天,又变成了没有一点化妆的黑脸皮,并换上了最普通的衣服。
顷刻间,听到邻室有脚步声,随之,又传来口口声声的“你好!”在卢丹店里,店长、营业部长、副管理人等负责的男子很多,也许是他们伙伴之间的相互问候。下午三点半,正好是上班的时间。
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白上的矮胖男人。元子知道他是经理,便从椅子上欠身站起来。
“唉,让你久等啦!”
他走到一头的桌子前面,瞥了一眼上面的文件,然后又返回元子跟前:
“我是长谷川庄治。”
元子细打量,这个男子五十岁上下,在那四方轮廓的脸上,眼、鼻、嘴,都象用铁锤打在上面似的。长头发里间杂少量的白发梳成背头,让人看起来年轻些。鼻翼的一侧有颗黑痣。好象是面部神经麻痹,右腮时而痉挛歪斜。
“忘告诉您了,我叫原口元子,经永岛店的先生介绍,来会见经理先生。”
元子恭敬地问候,又把一盒在一流店买来的点心作礼物拿出来。
“请坐。”
长谷川请元子座在椅子上,自己也和元子对面坐下来。他从白上衣口袋里拿出了烟斗,装上烟,又用英国造的打火机,倾斜着身子,从容地点着了烟。这个时候,他那右边的脸腮也跟着歪斜。他一只眼睛躲开烟雾,直盯盯地注视着元子的举止姿态。
“永岛店的先生给经理先生来电话大概已经说过了,我在银座的酒吧大楼三楼上,开了一所小小的酒吧店,名字叫咖尔乃。”
元子快速作了自我介绍。关于季节xing的问候等都省略了。她这样作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看出了对方的工作忙,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意义,那就是不想把自己和对方放在对等的位置上。夜总会俱乐部卢丹是卡巴列式带舞场的大店,咖尔乃连它的多少分之一大都没有,比起有计算股的大酒吧店来说,只不过是人家身上的一根毛而已。由于店的级别不同,经营者的身分当然也不能一般平,元子要让长谷川庄治看出来,她在他面前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用说,元子的最终目的就是想千方百计把卢丹弄到手。所以她认为,尽量奉承经理长谷川,取得他的欢心,这是实现她的目的的必要条件。
长谷川要把卢丹卖出去,不是公开声扬的。当然,要找到买主,也没有多大困难。他为了专心经营高级公寓事业,觉得可以把卢丹脱出手去,但也不是非卖不行,一旦思想有了新的变化,说不定他又不想卖了。他的这一思想状态,元子恍若猜到一些,所以她是抱着提心吊胆的心理来和他商谈的。
“我作为一个小店的所有者,非常向往象卢丹这样的大店。我这样说话,可能让人听起来有些大言不惭的感觉,可是,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思想,哪怕一生就一次有这么一个大店也满足。我自知这种想法是毫无道理的狂妄的野心,可是我一直在为这一目标而努力奋斗。”
“这是人之常qíng呀!”
长谷川吸着烟,那四方型的脸上时而皱皱褶褶地变化着。他的目的,是为了显示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尊严,可是对看的人来说,他那半边脸的时而抽搐却很引人注意。
长谷川的右眼张开一道fèng看着元子的脸,仿佛是在观察她的人品。
“老板娘的店在银座开了几年啦?”
长谷川唇边上泛起了微笑,语气温和地问元子。
“一年半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发展成这祥?嗯!”
长谷川的语调带有意外的韵味,一只眼瞪得很大,稍有踌躇,接着又说:
“……就要买我的店了?我听永岛君说。我感到惊奇,您可真是经营上的一把能手呀!”
长谷川虽然说的标准话,但是在抑扬顿挫里,还夹杂着关西方言的柔和语调。元子曾经听shòu医说过,长谷川是大阪出身。
“谈不上有什么经营才能。不过,因为原来是个小店,经营上没出过大差错,”
“可是,您已经对我的店抱有希望了,这说明您已经赚了大最的利润,是不是?”
元子心里明白,长谷川的问话是在拐弯抹角摸她的底细,主要是钱的出处,他估计到,元子身后一定有资金资助者,他想探明这个资助者到底是谁。他一定会想到,一个小酒吧间,就是经营十年,也未必能买得起卢丹这样的大店。他还会认为,元子身后的资助人也会是个奇妙的人物,必须有所戒备。所以元子认为,长谷川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既含有刺探底细的目的,也为了小心谨慎行事。
“店里的成绩还可以,我也有些储蓄,大约有二亿元多一点吧。”
元子的谈话特意暗示对方,她没有依赖什么资助人。说出她有现成的储蓄,这对对方来说,比什么都放心。
“这么说,您是个有钱的人呀!”
“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只不过是作了那么一点准备,作为一个女人的愿望,我是想在经营上再向上发展一步。”
“说得对,的确是这样。”
“我的话太单刀直入了,真对不起。怎么样?可以把卢丹转让给我吗?”
“……”
长谷川把烟斗里的烟灰扣在烟灰缸里,慢腾腾地又从薄皮袋里把烟沫用指头捏出来,按进烟斗里。这种缓慢的动作,当然是为了让出时间,充分考虑怎样回答元子的要求。
“很对不起,有没有和您共同出资的人?”
长谷川还是怀疑元子身后有资助人,便这样间接地问。他这样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酒吧间的老板娘,可以说几乎都有幕后资助人。
“没有。没有人和我共同出资,只是我一个人。”
“那么,常帮您商量事的人,有吗?”
“很遗憾,也没有。”
从这时起,元子仿佛在窥伺着长谷川的眼神说:
“我很希望经理先生能常和我一起商谈一些事qíng。”
“咹?和我?”长谷川的半边脸斜吊上去。
“是的。假若卢丹店即便是真的卖给了我,突然得到了这么个大店,能经营到什么结果呢?心里没有数。直截了当地说吧,要重新招起三十多名女招待,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仅仅是招雇对客人有诱惑力的女子,就需要预付大量的钱。”元子说到这里稍一停顿,接着又说:
“另外,还要有经营才能的管理人、经验丰富的酒保、机灵的侍者、可靠的店长、熟练的营业主任和办事员,这一切,有的要从他人店里拉过来,有的要重新招募,不都是非常麻烦的事qíng吗?”
“说的不错,是这样。”
长谷川以新奇的神态观察着元子的表qíng,等待她继续说些什么。
“因此,我想把这个长谷川商业有限股份公司的全部股份都买下来,价格由您来定。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现有的从业人员全部承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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