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恒走了五六百米,来到山麓下,只见河川流经至此的弯幅很大。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台挖采砂石的机械,旁边还停着两辆卡车。它们都在对岸的下方,久恒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在挖土机旁边,有一根专供夜间作业的电线杆,上面挂着一个灯泡,这些景象清楚地映人他的眼帘。
久恒看到五六名工人正在工作,他很想走过去看个究竟。刚才看到的那座吊桥就在前方约莫十米处。他步伐坚定地走上吊桥,只有经过眼前这条吊桥,才能走到对岸。吊桥高度约有十米,每迈出一步,桥身便晃动不已,眼下的溪chuáng也跟着摇晃起来。
前方有两个当地小孩一边玩耍,一边走了过来。久恒患有惧高症。
“这条吊桥没问题吗?”他向小孩问道。
两个小孩笑了笑。最后,他费了些时间才走到对岸。久恒大步地从堤防走下河滩。挖土机每挖起砂石,就往卡车的车斗倒入。卡车司机和工人们就站在那里。卡车的车身上印有“东都建材”的字样。
“打扰一下。”久恒对其中一名工人问道。一个在帽子上扎着毛巾、穿着灯芯绒裤的黝黑男子回过头来。
“真有gān劲呀,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在这里采砂石了?”
“嗯,有一段时间了。”像工头的男子回答道。
“现在到处都在盖楼房,听说再多的砂石都不够用。不知怎的,这附近晚间也在载运砂石吗?”
“是啊,晚间也有作业,因为晚上载运比较不会塞车。”黝黑男子答道。
“说得也是。”
久恒朝采砂场打量了一会儿。
“东都建材的营业所在哪里?”他又问道。
“你是指这里吗?营业所在池袋。”
“哦,在池袋呀。”
久恒佯装若无其事,其实心里非常紧张。
“你们公司好像规模蛮大的嘛,总共有几辆卡车?”
“嗯,有几辆呀,好像有二十几辆吧。”
“蛮多的嘛。”
“是吗?”
“前阵子报上说,多摩川、相模川、荒川等河川的砂石都快被挖光了,qíng况好像很严重。这条溪是马人川的支流吗?”
“不是。”工人不耐烦地回答道。
“这样啊。这么说是另一条河啰?”
“……”
“听说这附近的砂石很多,但总有一天会越采越少吧。”
“……”
工人根本不想与久恒闲聊。
“不久前,这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一具luǒ体女尸,请问有没有人看见可疑的卡车出现在弃尸地点?”
“我不清楚耶。那天不是我们这一组的,夜班是另一组人。”
“是吗?那组人今晚会过来吗?”
“不会。今明两天休息,得等到后天晚上才会上工。”
久恒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后天晚上。他打算查看卡车的车身上是否写有“东都建材”的地址,可惜没有,也没有电话号码。他只好在脑中把卡车的车牌号码牢牢记下来,若在这里又抄又写,说不定会惹来事端。
回到东京已经傍晚了。今天,他专程到神奈川县的伊势原町查访,结果徒劳无功。但话又说回来,在那里发现采砂场勉qiáng算是收获之一。只是失去搜索权令他感受最深刻。姑且不提他是否出示警察证,光是怀里有没有那本警察证,便有很大的差异,因为那本小手册即是权力的象征——通行无阻的王牌。在此之前,他从未体会到这本册子竟然具有如此的威力。
如今,他已经是离开权力机构的寻常百姓。尽管过去曾经有过辉煌的功绩,在缉凶方面自认为高人一等,但那是因为有警察这个权力机构在充当后盾,而不是他个人的本事。他把权力机构与自己的实力混淆了,正确地说,现在的他已沦落为一介糙民了。寻常百姓不再惧怕久恒,也不再对他毕恭毕敬;就连小酒馆的老板也不再笑脸相迎,甚至喝几杯小酒都要向他索账。
久恒沮丧地在新宿车站下车,但内心深处仍燃着刑警的斗志,对了,他应该从那间采砂石的建材行着手调查。停放在工地上的那辆卡车,车身上写着“东都建材”的字样。虽然没有地址和电话,但后来问了工人,得知营业所位于池袋。
久恒走到香烟摊,买了一包和平牌香烟,并借来电话簿,上面果真有“东都建材”的电话和地址:丰岛区池袋日出二丁目XX号。
“您不用电话吗?”看店的老妪探头问道。
久恒不打算打电话,而是立刻朝池袋车站走去。他抵达车站时,已经傍晚六点半,车站挤满了下班的人cháo。以前,久恒对于这些熙来攘往的人群完全不感兴趣,现在失去了工作,顿时觉得彷徨落寞。在他看来,每个上班族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qíng,踩着欢快的脚步,踏上回家之路。
现在,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失业者。昨天之前虽然只是个基层刑警,但仍然有着国家权力充当后盾。如今威风不再,他的失落感比任何人都要qiáng烈,久恒对于把自己bī得走投无路的鬼头洪太,不由得燃起了狂烈的怒火。登记在电话簿上的“东都建材”,位于从池袋搭乘路面电车往护国寺的中途,日出町二丁目的十字路口往前约一百米处。在那个角落有一家卖荞麦面的面店。
他向那家面店打听,“东都建材”恰巧位于面店的正后方。他朝小店旁的巷子走进去。他先从“东都建材”的营业所前面经过,不时朝那块招牌打量。营业所本身是一栋水沪建筑物,门口很宽敞,外面停着三辆没载货的小卡车。可能是打烊了,仅剩门口敞开着,其他门窗均已关上。一旁的地面上尚看得到搬抬水泥和土木材料时残留的白色粉末。
久恒折返,再次从门前经过。这次,他放慢脚步观察里面的qíng况,由于门口深处是泥地,看得到桌角,好像有人在里面。接下来,就是如何深入虎xué了,久恒心想,即使向附近的店家打听营业所的qíng况,大概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直接探查了。他在路旁思索了片刻,这次假装有事般往回走。
“有人在吗?”
久恒下了决心在门口出声问道,一名二十七八岁,身穿脏污工作服、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请问有什么事?”脸上分不清是油垢或灰尘的男子,眼里闪着锐光问道。
“我是品川那边的下游包商……”
“跟我们初次jiāo易吗?”
“是的。”
“这样恐怕有点困难,我们的货都jiāo出去了。”年轻人很想往里面走去,久恒只好跟着往前跨上一步。
“其实是有人介绍我来的。”
“是谁介绍的?”
“是住在新皇家饭店的秦野先生……”
“请稍等一下。”
年轻男子疾步往里面走去,连喊了两声老板:“有个秦野律师介绍的人,说要买我们的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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