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恒全神贯注了起来。
“什么,秦野律师介绍的?”
那人嗓门很大,接着便传来了从椅子上起身的声音。久恒证实到这里,悄声地走出门口,然后撒腿就跑。他跑进了池袋车站前拥挤的人群中,这才略感安心。
果真奏效了!久恒一提到秦野的名字,对方不是迅即有了反应吗?从那声音听来,对方显然认识秦野。久恒的直觉真准,这家建材行就是鬼头底下的组织之一。当他说出“秦野先生”时,对方却回答“秦野律师”,岂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由此看来,搬运米子尸体的卡车或许是“东都建材”提供的。
久恒坐上电车,先前消沉的意志稍微提振了些。接下来,东都建材可能会向秦野报告,营业所来了一个可疑的人。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能够证实那样的关系就很满足了,况且,他当时站在昏暗的泥地上,或许对方已记不得他的长相,就算见过他的人,也只有营业所的那名员工。在那个很像营业所老板的男子走出来之前,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营业所的老板是什么来历?他的身份迟早会曝光吧,久恒为自己的jīng准推测喜不自胜,无论是鬼头的手下杀死米子再弃尸,或鬼头的手下在弃尸地点附近握有某种势力和地缘关系,这些全被他猜中了,不仅如此,秦野从关西返回的火车上,突然中途下车的原因,也正如他的推测。大概是因为秦野接到东京方面的指令,赶往弃尸地点吧。
不过,接下来才是难题。查访至此,久恒大致上已有目标,只是往后的搜证有点棘手。尤其对手是鬼头洪太这号人物,久恒非得步步为营。他该如何杀出重围呢?
久恒走进家门。
“回来啦。”
妻子迎了上来,表qíng却异于往常。由于她诧异地打量他,令他感到吃惊。
“我说老公啊,你今天到总局上班了吗?”妻子朝正在脱鞋的丈夫劈头问道。
“没有,今天到外面搜索,没有待在总局。”
久恒突然抢先回答,但想到妻子可能已知qíng,心跳更剧烈了。
“是吗?”
妻子的声音显得平静。久恒正觉得奇怪,刻意在脱鞋时抬头问道:“什么事?”
“没事。中午左右,总局有位年轻刑警过来,说有东西急着jiāo给你,请你到总局一趟。”
他当下就知道是离职金通知,说不定同事想借欢送会一起jiāo给他吧。
“那是什么?是案qíng数据吗?”妻子问道。
“嗯,大概是吧。”
久恒答得有些心虚,走上已泛旧的榻榻米,忽然想对妻子和盘托出。但妻子问到是不是案qíng数据时,他又下不了决心。久恒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抽烟。因为qíng绪高昂,奔波了一整天完全不觉得累。
妻子替他擦拭鞋子,发现鞋底沾着泥土,又问他今天是不是下乡搜索?久恒对此也只是虚应以对,兀自茫然地吞云吐雾。妻子似乎相信他的说法,也没再多问下去。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妻子好像正在准备晚饭。
久恒就此躺下来,双手枕着头。他知道这件事迟早都得向妻子坦白,只是这一两天似乎找不到机会。想到这里,他对于把自己bī到绝境的鬼头洪太,又燃起了愤怒之火。不仅鬼头,有杀人前科的秦野及杀夫的民子,都让他憎恶至极。
混蛋,我该怎么办?!他的想法倾向复仇。可是丧失了警察权力,这才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他既没有资格向上司检举鬼头这帮人的恶行恶状,也无权暗中调查他们的行径。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失业者。
然而,就在久恒抬头坐起来的时候,脑海中倏地闪过了一个想法——香川前总裁留下的住宿纸条,警视厅的高层好像打算把它销毁掉。
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个秘密对外掲露。他认为这是个上策,因为再怎么向警视厅的高层检举都是徒劳,那么只好把全部真相向警视厅以外的单位投诉了。是啊,现在的他是自由之身,要做什么没人管得着,比起处处受限的现职警员,他可以随心所yù地行动。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是因为被警视厅开除而失去所有自由,这种想法大错特错。现在,他不正是从警察机构僵化的秩序中解放吗?连警察娶妻都要受到上司的调查与准许呢!今后他要做什么,都不会受到限制,也不会因违反公务员服务法被追究。他可以为所yù为,恢复个人的自由了。
那么,他应该把这个秘密告诉谁?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地检署。话说回来,检察官是否愿意全面审理此案还不得而知。久恒以前接触过的检察官大多偏向警视厅的立场,他们对于能否把警视厅送jiāo的案件提起公诉而无不绷紧神经,尤其,自从检察官丧失了指挥警察搜索的权力以来,他们的锐气似乎受挫更大了。
那么,向律师公会爆料又如何?问题是,这个事件既没有嫌疑犯,也没有被告,只是一桩疑云重重的事件。律师的职责在于替被告洗刷冤屈、减轻刑责,而这起事件还没有找到凶手,这样向律师公会投诉也是无济于事。律师公会不是制造凶手的地方,而是保护被告的场所。
最后,久恒心想,除了新闻媒体之外,已无处可投诉了。报社听到这种离奇的凶杀案肯定很感兴趣,而且话题也牵涉到政商界的幕后黑手鬼头洪太和香川前总裁,绝对会闹得沸沸扬扬——公团理事离奇自杀、新皇家饭店女客遭勒毙等等。尤其,后者的案件迟迟没有进展,当时报上还刊登死者的照片大幅报道。报社对于久恒提供的内幕消息绝对会有所行动。
久恒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常驻警视厅的警政记者的脸孔,可他又担心他们会泄露给警视厅的高层,于是最后决定直接写信给报社的社会组召集人。那天晚上,他写了一封长信,一直写到深夜。
“你在写什么?”妻子满脸困意地问道。
“没有啦,在写报告。”久恒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
“那种东西明天再写也没关系啊,有那么急吗?”
“嗯,很急。”
“要写报告在局里写嘛。只领那么一点薪水,没必要把工作带回家吧。在总局写得再晚,不是还可以领加班费吗?”
“别这么说嘛,就是因为不方便在总局写呀……你先睡吧。”
妻子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
敬启者我有重大事件息着向贵报社揭露,为了向您表示这封信绝不是恶作剧,我先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前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久恒这样开头,然后将所知的真相娓娓写来。他在长信的结尾说,贵社若想更详细了解这案件的内幕,随时可以来找他,他会尽己所能告知。
久恒光是写这封长信,就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由于是信件,没办法写得很详细。此外,他也有故作省略之处。例如,他并未提及东都建材这个在伊势原町附近的河川地采挖砂石的业者可能也牵涉其中。总之,他的信件只述梗概,把可能成为最后王牌的具体事证隐而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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