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走上石阶,重入大殿,把刚刚割上来的裙带菜盛入土器,奉献神前。另外还斟上神酒两盅,供上木鱼一条。一切祭礼都是按照古礼行事。到了这时,神社庭院恢复了人工照明,大殿的吊灯也点燃了。
神乐再度开始,祝词不断。这时,三点钟已过。距离天亮则还早。
但是,穿着神服的神官亲身入海那一幕,才是祭礼的最高蜂,过此之后,群众逐渐散去,到了天色逐渐发白,海湾里的满珠、gān珠岛影已隐约可见时,来拜神的人已经不多了。
其后,剩下的只是在神社神酒开宴、唱吟人士而已。
巴士通宵往来,三时过后,开始把乘客从神社运回门司港车站。
观光客不仅来自北九州的小仓、八幡、户畑、善松,还有人从福冈、熊木、大分等地专程前来。来自东京、大阪的也非少数。
看了祭礼回去的人,毫无例外,都是面色发紫。这是终夜饱chuī海风的缘故。
那天早晨八点钟左右。
小仓车站附近的大吉旅馆来了一名客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黑大衣,手提一件大型茶色皮箱,肩头挂着照像机和闪光灯的皮袋。没有坐汽车,是安步走来的。
“您来了。”女工迎上前去。
旅馆因为就在车站附近,一早就有来投宿的旅客,并不奇怪。
“我是东京的峰冈,”客人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曾经打过一封电报来。”
“峰冈先生……是啊,电报收到了。”女工低头鞠躬。“请,请进来吧。”
“准备好房间了吧?”
“是,准备好了。”
“好,多谢。”
女工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圆下巴,挺逗人喜欢。
客人被带到二楼。是两间套房,客人走到大房的走廊上向外张望。外面是旅馆的里院,泉水淙淙,布置得简单朴素。
“噢,这间房向里。”客人喃喃自语。
“当街的房间都住满了。这间房反而清静。”女工把客人的行李搬进来,立刻给火盆添炭。
“真给我留下房间,很感谢你们。”客人在火盆旁边坐下。
女工一边添炭,一边说道:“只要有电报来,总是要准备下的。”
“帮忙很大,天气这么冷,没有房间就难办了。”客人进了房间,始终还穿着大衣。好像是要把火盆抱着一样,伸出两手烤火。
“火车里面,难道也这么冷?”女工望着几乎浑身颤抖的客人。
“不是,如果在火车里,一定有暖气。我没有坐火车。我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一直在海风里站了一整晚。”
“啊呀,你做什么去了?”
“是在门司的和布刈神社,观光神社的祭礼。”
“噢,原来如此。”女工点头。“照这样说,今天应该是旧历年初一了。”
“你也是当地人?”
“是啊,老家就在雕着小仓五里地的地方,叫做行桥。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和布刈神社的祭礼。”
“是吗?越是当地人,越不会特地前去欣赏。”谈话之间,客人几乎要把面孔伏在火盆上。
“像这么冷,在海边上站一晚,相当辛苦吧!”
“可不是,现在后背还是冰冷。”
“要不然,我把火添大一些。”
“对,添大一些。”
女工又加了一些炭。“等一会儿,房间就暖和了,我们如果知道,应该早一些加火,把房间烤暖,等你来。”
“因为是电报,不能说得那么清楚。”
“客人是东京来的?”女工问。
“是啊。”
“啊呀,从东京这么远专门为了观光祭礼,才来到门司?”
“可不是。”
“真是了不起。”女工终于露出了当地口音。
“怎么,你认为我喜欢赶热闹?”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到东京去观光,那才是一件大事,而你居然专为了和布刈祭礼跑这一趟,所以的确了不起。这么说,和布刈神社的祭礼在东京很有名?”
“普通人并不知道,只是在一部分人中间有名。远道专程来看的,不是喜欢俳句,就是喜欢和歌的人。”
“你先生也喜欢作俳句,和歌咯!”
“也可以这样说。”客人揉揉眼睛。“多谢你,身体差不多暖和过来,想睡觉了。昨天晚上整晚没有睡,在那里站了一晚。”
“那就请安歇罢。立刻铺chuáng?”
“对。我困得很,想马上就睡。”
“好,好。那么,我先把‘汤婆子’准备好。”
三
女工铺chuáng的时候,客人坐在廊子的藤椅上,欣赏旅馆的里院。
“这院子不错!”客人赞美。
“是啊。这座房子虽然重修过,院子的布置和摆设还是老底子,前几代留下来的。”女工一边抱出被盖,一边说道。
“怪不得,我就觉得古色古香。石头上都长满了青苔。”
“这是我们老板最得意的地方。”
客人向女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吗?”女工笑道:“我叫文子。”
“阿文?你很漂亮啊!”
“哪里?差得远!”
“怎么样。我带着照像机,在这里留个纪念,用后面的院子作背景,给你照张像像。”
“好是好,很不好意思!”女工还在推辞。
“别客气,没有什么关系。我回到东京,立刻寄给你。”
“是吗?”女工并不完全拒绝。
“好,我先到院子去等你。”客人站起身来。“然后……”
“好,好,我马上就来。”女工终于完全首肯。
客人把照像机皮挂袋打开,取出的照像机,外面套着黑色皮套。文子望着皮挂袋说道:“你带着这一大口袋东西,到处观光,不重吗?”
“可不是麻烦。不过喜欢照像,就只好如此,每天背着它。昨天晚上我到和布刈神社,也照了像。”
“黑夜也能照?”
“不,用闪光灯。所以菲林还剩一半,就给你照了吧!”
“啊呀,不要làng费吧。刚拍了神像,又给我照。”
“不怕。快点,马上照吧。”
客人走出走廊,慢慢踱下台阶。
他身材很高,微胖,满脸和气。
他换上木屐,浏览院子里的假山,又看看花糙树木。睡眼朦胧,似乎要睡。
“让您久等了。”阿文从走廊姗姗来到穿着木屐的客人面前。
“好,果然来了。”客人立刻从肩头卸下照像机,领着阿文到适当地方,开始对距离和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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