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仓出乎意料地诚恳地对此表示首肯。
“不过,对于座谈会人们都是乐于出席的。讲演会上不能拘谨刻板,得滔滔不绝地说,然而村谷却连座谈会都加以谢绝。”
他果真又说道。
“读村谷的小说,可没想到她会如此清高呀。”
典子想,又没完了。再这么无止境地奉陪下去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了,她停住脚步。
“那么,我就到这儿了。”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是这样吗?”
田仓不好意思再随行,也停下来。
“住处确定了吗?”
“嗯。”
“在哪儿?”
“就在前边。”
田仓向前方看去,说道:“啊,是木贺呀。木贺的确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典子担心一答话,他又要纠缠不休,于是急步走去。
田仓站在那儿。典子走了一段路回头望去,看到黑暗之中他的浴衣隐约的白色。淡淡的雾气流dàng着。
典子的住处不是宏大的饭店,据说原先曾是什么人的别墅。令人高兴的是丝毫没有旅馆里那种感觉,房间也十分宁静。
洗过澡,换上这里提供的浆好的浴衣,心qíng顿时异常慡快。与田仓义三相见时产生的不悦终于消散了。
值得庆幸的是旅馆的客人也不多,好在没有住进旅游团体。因为女客只有一个人,在走廊等地方,被男客们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的脸,实在令人讨厌。
照料典子晚餐的侍者,是一位中年女子,她对典子亲切地说:
“白天要游览的话,从这前面直到溪谷附近,景色不错呢。”
她还告诉典子附近的地形。典子也回想起曾经经这此地时所看到的河中岩石隐露的景象。
吃过饭后,典子到住所前的路上散步。断崖下水声鸣溅不休。由于黑暗,视野受到局限,负有盛名的木贺溪谷的景色难以尽qíng观览。
夜晚的空气幽静清冷。凉慡的山林的气息从黑暗的四周紧紧围拢过来。毕竟是名不虚传的箱根。现在的东京正在酷暑之中,家家都在蚊帐中难以成眠。典子想,住在这举的地方,还真有点儿惶恐不安呢。
这也是托了为杂志社出差的福。不,可能是托了村谷阿沙子这位作家的福。这对于自己来说,是相当奢华的待遇了。僻静而肃寂,然而可以听到蜿蜒的山路上来往的汽车的喇叭声,昏黑幽静之中,车灯的光芒匆匆掠过山林。山上一重重旅馆的灯火依然象海上浮游的特殊的发光的昆虫闪闪烁烁。极度的幽静拥抱着山谷。
可能因为雾越来越浓,周围白蒙蒙一片,远处的灯光淡化,融洇出朦胧的光晕。一切犹如在梦中。
典子觉得现在就回到住处未免有点儿辜负了这苍凉夜色。尽管一个人稍稍有点儿胆怯,她仍然慢步向前走去。是啊,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景中信步漫游的机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了。夜雾梦幻般的美诱惑着她。23岁的典子,胸中逐渐充溢着犹如漂浮于天际的心qíng:
她向前走着。这条路在箱根也远离gān道,因而极少有汽车通行。而现在,连行人也看不到。
典子在夜雾之中信步走着。山中并不是漆黑一片。虽然各有间隔,但山上山下各处的灯火相互辉映。流动着的白色的雾,使冷峻的夜色显出些许温柔。
该从这条路朝回走了,典子一边这么想,一边在漫步中不加思索地又向前迈开步。
不知道走到了哪条路上,另一个旅馆的灯光临近了,这不是又回到宫之下附近了吗?
村谷阿沙子现在一定在加紧写那稿子呢。典子眼前浮现出肥胖的阿沙子鼻翼泛着油光,伏身纵笔的形象。有时又停下笔来,手抚着额头沉思。不管怎么说,是我催bī她,才使得她这么辛苦,而我自己却如此悠闲地溜达着,想到这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过,明天傍晚假若不能设法拿到文稿带回去,那就不好办了。白井总编辑一定一边用手拢着头发,一边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想到这儿,典子的幻想迅即打断,思绪又回到粗俗具体的事务中来。再继续漫游的兴致消逝了,职业的责任感,象绳索一样紧紧束缚起她的意识。
典子想、顺便看看文稿进行的程度,现在就去一趟村谷阿沙子住的杉之屋饭店。可是,她带着丈夫和女佣一起来,可见这位女作家巧妙地避免编辑上门索稿的用心,典子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今晚还有一整夜,明天中午从住处给她打电话吧。
典子回过身来,沿着来路向回走,忽然看到前面在夜雾中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从身穿浴衣看来,一定是旅馆的客人。
这条路上男女浴客散步并不鲜见,然而使典子注目的是,那个男子,特别象是村谷阿沙子的丈夫。
典子和村谷亮吾以前曾经见过三、四次面,他又瘦又高,恰恰与妻子阿沙子身材又胖又矮形成鲜明的对照,而两个人的xing格也迥然不同。妻子是有才华的小说家,丈夫却不过只是证券公司平庸的职员。更有意思的是,听说由子妻子实在太繁忙,亮吾可能辞去自己的工作,也许是要为妻子写作处理各种杂事吧。总之,这是一个对妻子的意念无力提出反对意见的懦弱的男人。
看到那个男子的身影,典子断定的确就是亮吾。个头和姿势都实在太一致了。而且,村谷阿沙子所住的杉之屋饭店就在附近。
不过,他身边走着的那个女人却没有见过。黑暗中辨认不出她的面孔,又因为有雾,看起来益发模糊。
如果是亮吾,身边并肩而行的当然应当是妻子阿沙子了,然而与她那肥胖的体态完全不同,这是一位身材纤巧的女xing。看来这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典子,低声悄悄地说着话,慢悠悠地走着,看起来显然象是一对幸福的qíng侣。
典子象看到令人讨厌的东西一样,急忙返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疑惑不解地想,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村谷亮吾呢。当然,刚才没能看清他的脸,但身材体态绝对相似,使人产生那种直觉,可是亮吾不可能跟别的女人那么亲密地并肩而行呀。对妻子那么驯服的男人,在和妻子同往游览的温泉区,绝不会有如此愚蠢的举止。
看来,终归还是认错了人。可能是看到相似的人,因而产生了这种错觉吧。典子想;可能是被这夜雾所迷惑了吧?
典子快步走着。她象从梦中醒来,忽然对这种山路夜行感到恐惧。路灯断断续续闪烁着,也使人心慌。她还担心田仓在这儿突然出现。
回到住处,女招待笑眯眯地说:“去散步了吗?今夜有雾呢。”
典子回到自己明亮的房间,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女招待随即也走进房间。
“明天早晨,不妨起来观赏一下,这儿的朝雾弥漫着山麓和谷地,简直就象水墨山水画一样。”
她说着放置好茶具后退下了。
典子上了chuáng,拿出装在旅行提包中的书,读了起来,书的内容虽然浅显,可是怎么也读不进去。她想着,怎样在明天傍晚以前拿到村谷阿沙子的稿子,眼前却又浮现出田仓的身影,接着又想起夜雾之中那浅淡的灯光下所看到的一对男女,脑海中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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