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女招待也有两三个撩衣提裙,跑过去相送。
那青年从不太讲究的洋服上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三张万元钞票,放到柜台上,也不等着找钱就向外面走去。
“真够阔气的!”一个公司办事员羡慕地感叹道。
“真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女招待们在柜台前,青蛙一般两臂下垂低头弯腰,一看那样子便知道是得到了小费。
“喂,你觉得怎么样?”办事员又催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那个人吗?”座席上一个往日不被那青年看重的女招待多少含有敌意地说道,“据说是一个小职员。”
“小职员?哪个机关的?”
“那就不清楚了。”
“是吗?”
那个办事员想到刚才那青年穿的洋服衣料,和自己穿的相比还要低廉得多呢,觉得确实像个小职员。
“一个小职员,可是够阔气的了!”
有人低声议论道。
是啊,花钱是够冲的。大家都有同感,于是都沉默不语了。
“对不起!”老板娘送走客人,又走过来坐下了。“哎哟,怎么静悄悄的呀?各位,这是怎么啦?”
送走客人的女招待们也都走了回来,这里顿时又热闹了。
一个眼尖的办事员环视着女招待们,问道:
“喂,真由美怎么不在了?”
“真由美小姐出去有点儿事。”
从老板娘那毫不在意的口气里,可以听得出,一定是跟着那青年客人出去了。
“唉,现在就出去可以吗?”
山中一郎低声向真由美问道。
“行啊,刚才已经和妈妈说过了。”
真由美扬起细眉,微微一笑。尽管地已经二十三岁了,那水汪汪的眼睛还像孩子似的。
“那么,……以后也可以了?”
真由美表示同意地垂下眼皮。
走到门口,两个跑堂的赶紧迎上来,从衣帽间取出山中和真由美的大衣。
“请您常到这儿来。”
山中一郎跟着堂倌在灯光的引导下,向外走去。
推门走出来之后,看门人象jiāo通警似地跑过来打着手势,叫来了出租汽车。
“叫您久等了。”
看门人身后停下一辆看来是经过挑选的新车。山中向这个出力者递过两张千元的钞票。
“太大方了吧?”真由美上车之后,说道,“这些跑堂的给上五百元也就可以了。”
“哎,算了吧。”
山中衔上一支香烟。真由美打着小巧的打火机。火光在男人鼻尖下闪烁着,他那鼻子是笔直的,下颏的线条还留有稚气。
“你呀,花钱也未免太过火了!”女人还在执拗地讲着那件事,“花钱不省着点可不行啊!”
男人喷着烟,沉默不语。这就是他的回答。他的嘴唇有些弯曲,含着冷笑。
真由美越过司机的肩头望着前方,握着男朋友的手,好象看到了什么,低声地“啊”了一声。
这时,汽车正在两侧矗立着高楼的街道上行驶着。真由美的眼睛不是盯着车灯照亮的地方,而是注视着集聚在楼房拐角yīn影里的一簇人。接着司机和坐在她身旁的山中好象也看到了。
“怎么了?”
山中向放慢了车速的司机问道。
司机也把脸转向那黑暗的地方,“啊”了一声,象在判断事态似地把车速放得更慢了。
“可能是jiāo通事故吧?”司机答道。
“能不能停一下?”山中象要下去看看似的。
“快别去了,多怕人呀!”
真由美劝阻道。
“也许是吵架的吧?请靠边稍停一下。”
山中一郎下了车,走向人群。真由美在车里注视着他的背影。外面,冷风chuī得他的脸有些凉。
围着的有十来个人。山中走近楼房旁的那个地方,越过人们的肩背向圈子里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伏卧在楼房墙下。挨着楼是一米宽的水泥地面。
“是不是喝醉了?”
山中向身旁一个像职员似的人问道。
“不是,好像不是,可能是死了。”
“死了?”
他惊叫了一声。
“警察马上就要来了,刚才有人给一一〇打了电话。”
山中借着街灯的光亮,仔细俯视着那个伏在地上的男人。
2
不知什么时候,山中已经到了人群前面。大概是死尸……没错,是死尸。他注视着那一动不动的像弯腰睡着的姿势。
周围的人有的难过地伸着头,有的和身旁的人议论着,有的变换着位置低着头往下看着。人们不停地喧嚷着,惟独山中一郎这个青年人象医生似的一直盯着那具男尸。
街灯虽然微弱,却也照到了那俯伏着的男人的侧脸上。山中蹲在男尸的近旁,头贴近地面反复端详着。
“喂——喂!”爱管闲事的人警告道,“你这个人,离得那么近,会被警察训斥的!”
尽管如此,山中一郎仍然没离开尸体。
躺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留着长长的头发,象在什么地方摔过跤似的,头发上沾着泥,大衣的肘部和背部也满是泥土。没戴帽子,有一只鞋能看见鞋底儿,后跟儿已经磨薄了,象保险公司的外勤或收款员、商店的推销员一类的人。也可能是低工资的小职员,住在城外,离车站远,步行距离长,鞋底儿磨薄了,连修鞋的时间都没有。
从大衣的质地也不难判断,是又旧又便宜的货。因为趴伏着,看不见系的什么样的领带。从大衣下摆露出的黑色裤子看,好久也没熨烫了,象窄口袋一样鼓鼓囊囊的。
臂肘弯曲着,从肩头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嘴,象在打哈欠一般张着。
后面传来警报器的响声。
“救护车!”
有人喊了一声。这时,围观的人比方才增加了一倍。白色的汽车和一辆画着警视厅白线的巡逻车并排停在大楼的拐角儿。
警察和穿白色工作服的医务人员急忙跑了过来,随后又来了抬担架的。
“喂,诸位,请闪开点儿!”
来了八个警察,其中有三个仿佛是便衣刑警。
警察立即推开人群。山中已经站了起来,被推到人群里去了。围着看热闹的人全被驱散开了。楼房与楼房之间拉上了绳子。蹲下查看的刑警确认是死尸,不能像急病患者那样被运走,而是尽量保护现场。
警官几次按亮手电,不断地仔细查看死者的脸、脚和大衣的背部。
“怎么?是被杀害的?”人群中一个好象是后来的人这样说道。
“不是吧?可能是倒毙的。”另一个人搭讪着。
“没流血,不可能是被杀的。”
“被杀的人也有不流血的,譬如勒死的、掐死的。不带刃的东西也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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