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徒然袋—雨_[日]京极夏彦【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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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觉得榎木津说中禅寺是书痴的指摘并没有错,但这毕竟是人家的职业,说人家老婆受不了而逃走,根本是在找碴。依我看来,中禅寺并不像个会逼得老婆离家出走的男人。

  我猜这个家有访客的时候,夫人都会立刻端茶出来招呼,但中禅寺却拜托益田这么做,所以榎木津才会判断老婆不在。

  就算是这样,不在就当人家离家出走,也太鲁莽了。

  榎木津瞧不起人似地说:

  「可是这也太久了吧……?」

  这样的话,我就无从推理了。什么东西太久了?每件事都要一一猜想,真是麻烦极了。榎木津接着问:

  「前阵子她不是才跟小雪一起到伊豆了吗?」

  更不懂了。不过中禅寺的妻子不在,似乎与伊豆的事件有某些关联。那么这表示中禅寺这个人也与那桩大事件有关喽?不管怎么样,他似乎不是个单纯的旧书商。

  「她送雪绘夫人回来,又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只园祭,娘家很忙。」

  「哦哼?」榎木津发出古怪的声音,「怎么,原来不是厌倦你啦?小雪也好,千鹤也好,你们的老婆人怎么都那么好?我本来也以为那只猴子这次绝对会被抛弃。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啊!——榎木津再一次大声重复。

  「……然后怎样?你在做啥?」

  「在洗锅子,看就知道了吧?」

  「你这个洗锅男。闲得发慌,是吧?」

  榎木津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番颠,他显然说话不怎么经过大脑。不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是说的内容完全是所见所闻。

  不过我觉得能跟这个说话毫无脉络的人对话的中禅寺也够古怪了。

  「我忙得很。」中禅寺一本正经地回答,「就像你看到的,忙到不小心都把锅子给烧焦了。」

  「忙什么?除魔吗?」

  根据益田的说法,旧书商似乎还以加持祈祷为副业。榎木津说的除魔应该是指这件事。中禅寺露出意兴阑珊的表情说:

  「我接下了华仙姑的善后工作……因为无法清楚掌握顾客的整体状况……非常棘手。」

  「华、华仙姑?那个传说中的女占卜师华仙姑吗?」

  我都还没有自我介绍,竟不小心大声插嘴了。

  华仙姑是这阵子轰动街坊的神秘灵媒。她似乎有许多政治家、财界人士这类大有来头的顾客,到处都可以听到一些加油添醋、绘声绘影的风闻。连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的我,都曾听说过一两个传闻,相当有名。

  这些奇人竟然还认识那样的人物吗?如果是真的……他们这岂不是形同告白他们养了河童、或是跟天狗是朋友一样吗?我再一次——这次小声地——确认:

  「……那是指那个……华仙姑吧?」

  「是啊。」中禅寺冷淡地说,「就是那个华仙姑。不过她已经退休了。」

  「退休?」

  「没错……她不再占卜了。但是留下来的常客之中,有些人对神谕上瘾,影响到社会生活,也有些人被下了奇妙的暗示和后催眠,可以算是被害人。我被委托解开他们的暗示、让他们恢复自主思考的能力……总之要让他们自力更生。嗳,要教导占卜的无效性是很简单,但又不能说出真相,实在棘手……」

  「你也太热心助人了吧。」榎木津说。

  中禅寺从怀里掏出香烟含住,答道:

  「这是工作,我跟她立了解决一件多少钱的契约。」

  「那不是很赚吗?」

  「可是害得我烧焦锅子,所以算扯平吧。」

  「锅子……?对了,锅子,锅子!喂,笨锅!」

  榎木津叫道。益田恰好端着放了茶的托盆,以紧绷的姿势就要走进客厅,被这么一叫,眼睛和嘴巴都歪了。

  「那种叫法真讨厌。你明明完全记不住别人的本名,为什么那种无聊的绰号就可以一直记住?」

  「因为你不就是笨锅吗?叫你笨锅奴仆也行。还是笨锅奴仆偏执男好?你这种人随便怎么叫都好啦。」

  「好过分……」益田泫然欲泣地为众人奉茶。

  和寅不在的时候,端茶也是益田的工作吧。榎木津呢喃着,「锅子就是锅子,桌子就是桌子。」等等莫名其妙的话,突然躺了下去。

  「随便啦,你赶快跟京极说明,我要睡一下。对了,你也一起睡吧。已经知道的事情再听一遍也是无聊,睡吧!」

  榎木津指着我,再一次命令,「睡吧!」然后就好像真的睡着了。

  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都只能说是奇特诡异。

  无法预测,也无法理解。

  益田茫然看着榎木津的睡脸,又深又长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正然后说,「那么,请容我说明状况。」

  我总算被介绍给中禅寺了。

  益田所做的一连串来龙去脉的说明,虽然不免有些夸大渲染,不过大致上都切中要点,而且没有多余。益田在说明的时候,中禅寺只是偶尔应声,几乎没有开口。

  我感到佩服的是——或者说莫名满意的是,益田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中禅寺点明被害人早苗的名字和身分。看来即使是对似乎是伙伴的中禅寺,他也贯彻了保密义务。

  此外,益田说明的时候,也故意模糊我和早苗的关系。解释当中,我完全被定位于和被害人有关的善良第三者。虽然以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事实。

  我佩服这个油腔滑调的青年也懂得设想,满意原来就算是见习生,也知道遵守侦探的保密义务。

  益田大略说完之后,撩起了浏海:

  「……就是这么回事。」

  他一说完,中禅寺便扬起一边的眉毛:

  「状况我是明白了……那么,那个呼呼大睡男是要我做什么?关于这一点,我可是完全没有头绪呀?」

  「哦,托您的福,我也一头雾水。他大放厥词说什么歼灭、以牙还牙,可是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我是觉得他希望中禅寺先生向那四名共犯说教啦。」

  「免谈。」中禅寺立刻拒绝,「谁要跟那种说教也是白费工夫的家伙浪费唇舌?与其说是免谈,那种事不是我该做的吧?再说就算我做那种事,被害人根本也不会高兴吧。」

  「可是……如果今后他们不再继续相同的恶行,可能遭遇同样悲惨下场的女性也会减少……」

  「益田,我可不是什么社会服务义工。」中禅寺说,「况且就算让两三个那种人悔改,性侵事件的发生次数也不会减少。唯有这件事,除非整个社会一齐改变,否则是无可奈何的。若是想要进行报仇这类非建设性的事,就更糟糕了。虽然非常遗憾,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我们只能站在善意的第三者立场,在一旁支持那位女性继续走下去了。对吧……?」

  中禅寺叮嘱似地说着,望向我。

  他说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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