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徒然袋—雨_[日]京极夏彦【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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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

  我前往神保町的玫瑰十字侦探社。

  但榎木津不在。

  看家的和寅——他的本名好像叫安和寅吉——告诉我出于某些原因,榎木津跟小说家朋友一道去了白桦湖,还说暂时不会回来。

  我和和寅闲聊了一会儿,前往中野的中禅寺家。

  先前我完全没注意到,中禅寺的店好像叫京极堂。事件完全结束后,我才发现榎木津会「京极、京极」地叫中禅寺的理由。

  夫人依然不在,主人一看到我,早早关了店门,亲自泡茶给我。尽管是关了店特地泡的茶,却薄得有点不像话。

  我告诉他早苗结婚的事。

  京极堂主人坦率地为他们高兴。

  他意外地是个很普通的人。

  我稍微放下心来,决定向中禅寺求教一直困扰我的事。

  也就是扰木津是出于什么根据,断定久我是小梢的父亲?

  京极堂主人望着庭院想了一会儿,不久后说了:

  「请不要告诉令甥女……」

  「当然。」我答道。

  「榎木津他……不是一一检视了那些家伙吗?我是不晓得提出这个点子时,榎木津是不是就有了这个计划……他们被吩咐站立的位置可以看到自己犯下轮奸案的现场,应该会无意识地勾起当时的记忆。虽然黑暗,但也并非全然漆黑嘛。那个时候,就算不是一清二楚,榎木津也看到了难以启齿的影像吧。然而……」

  「然而?」

  「只有一个人身上看不到下流的画面。」

  「是……久我吗?」

  「对。在这个阶段,他就失去受罚的资格了。」

  「受罚的资格?」

  「是的。他在那个地点的记忆是明亮的,对吧?」

  怎么是亮的……

  榎木津的确是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

  「换言之,这代表久我并没有对早苗小姐施暴。他应该参与了暴行——正确地说是被迫参与,但久我并没有侵犯早苗小姐。」

  「没有?这……」

  这表示久我不是歹徒一伙吗?那么是益田的调查结果错了吗?

  我这么问,中禅寺答道,「益田的调查十分周全。」

  「虽然那个侦探助手的调查方法只能说是低俗到了极点,但只论调查结果,是十分值得信赖的。久我是袭击早苗小姐的无赖同伙,人也在犯罪现场。不过……他完全没有动手。」

  「咦?那久我……」

  「是的。他——久我大概被吩咐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外,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看到的景色是亮的。他……是负责把风的。」

  中禅寺这么说。

  「意思是……他只有把风而已?」

  久我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对我,他也只是不停地道歉而已。

  不过就算是把风,也无疑是共犯。如果参与恶行是不动如山的事实,久我也脱不了共同责任。他是认为自己也是同罪,所以干脆地承认了……吗?

  「当然是吧。」中禅寺说,「就算没有出手,他也丝毫不打算辩解吧。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自责,比任何人都后悔。」

  「为什么?而且,有证据能证明他没有动手吗?」

  根据不是只有榎木津那奇妙的能力而已吗?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们查到了证据。从调查到的状况来看,只能得到这样的结论。说起来,樱井哲哉会想到要袭击早苗小姐,理由就是……久我光雄爱上了早苗小姐。」

  「久我……喜欢早苗?」我大为吃惊。

  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久我在樱井一派之间,地位本来就低人一等。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被当成跑腿的差使,动辄受到欺侮。而这样的久我似乎爱上了头儿家中的女佣,然而那个女佣却憧憬着樱井。久我无法告白自己的心意,举棋不定。这太有意思了,就拿这件事来狠狠地恶整一下久我那傻子吧——就是这么回事。」

  「就为了这样?」

  早苗……

  只是被当成欺负人的道具吗?

  而且是阴险的、教人作呕的欺凌。

  「这太过分了,那不管是早苗还是久我……」

  这真是情何以堪。

  「很过分,对吧?」中禅寺说,「久我被父亲严厉地交代:不管樱井少爷做了什么,都绝对不能违抗,万一惹得樱井少爷不高兴,不仅是我们家众多员工,连员工的家人都要挨饿受冻了。那个时候,久我被迫面临了人生最重要的选择。他被命令站在心上人遭到轮奸的小屋外头把风。他饱尝屈辱,咽下泪水,在罪恶感折磨下……甘心奉命把风。」

  拿着手电筒关门的是久我——早苗也这么说。

  这家伙……若说蠢,是最蠢的一个吧……

  榎木津则这么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我觉得悲伤起来了。

  「送花给早苗的是久我。他应该明白就算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也料想到花会被丢掉,却无法什么都不做。久我似乎非常痛苦……」

  这……一定很痛苦吧。

  「当然,最痛苦的还是遭到池鱼之殃,人生被玩弄的早苗小姐。」

  中禅寺以有些严厉的口吻说:

  「但是久我也非常明白这一点。早苗小姐所受的伤,一生都不会痊愈。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补偿,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全都是自己害的。所以……久我才更是痛苦吧。只是……」

  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中禅寺这么说。

  「请想想看。不管提议的人是谁,听的人都该制止这种秽行。就算无法制止,也可以报警。这可是妇女性侵害案件,是犯罪。」

  没错,他们所做的……是犯罪。

  「而且……至少他可以拒绝参加的。」

  古书肆这次有几分遗憾地说:

  「为了让你痛苦,我们要强奸你的心上人,你在外头看着——这种毫无道理的事,原本是行不通的。不,不可能行得通的。」

  是啊,完全没错。

  「就算被逼,就算立场再弱,这也不是无法拒绝的事,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抵抗、应该阻止的。应该有很多方法。例如,如果久我的父亲知道儿子陷入那种困境,到底会怎么说?」

  「久我的父亲……会阻止?」

  「至少不会要儿子为了公司而忍耐。我直接去见久我社长,和他谈过,他是个非常耿直老实的人。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忠告儿子不要做傻事、要儿子阻止那些人做傻事才对。」

  「如果久我去找父亲商量就好了吗……?」

  「是啊。」京极堂说,「但是他无法这么做。因为久我非常明白自己的父亲立场有多么艰难。」

  「父亲……也很痛苦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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