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徒然袋—雨_[日]京极夏彦【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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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禅寺点点头。

  「事实上,久我的父亲也处在岌岌可危的状况。」

  「是经营困难吗?」

  「公司的经营似乎确实是濒临破产,但更大的问题在于别处。」

  「是与樱井的关系吗?」我问。中禅寺答道:

  「是啊。樱井——我是说父亲,似乎不断地对久我社长做出欺人太甚的要求。社长不知是跟儿子一样很讲情面,还是太胆小了,拼命地忍耐下来。但那毕竟是犯罪行为,本人内心似乎也相当纠葛。此时……,嗳,我也觉得或许是多管闲事……看到事情变成这样,虽然我不是侦探,但既然知道了,也无法置之不理。于是……我劝久我社长自首。因为反正公司都倒闭了,如此一来,对樱井更不必讲任何情面了。再说,如果社长知道那些人对儿子的所做所为,应该会更早挺身反抗樱井才对——我是这么想的。」

  结果……招来了那出逮捕戏码。

  「久我和久我的父亲也是受害者……是吗?」

  「不是这样的。」中禅寺说,「久我依然是加害者。久我社长也犯了贿赂这样的罪。」

  「虽然是这样……」

  「不管是久我还是久我社长,如果他们能够严正拒绝不愿意做的事,就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了。即使背后有许多苦衷,但他们的判断造成这样的状况却也是事实。如果久我打从一开始就以毅然的态度拒绝樱井哲哉脱离常轨的吩咐,樱井那群人也会放弃进行这种荒唐的计划吧。因为樱井他们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欺侮久我,而不是凌辱令甥女。可是……久我虽然痛苦,却忍耐下来了。」

  「啊啊……」

  「他们非常清楚久我有多么痛苦,所以打算要做到久我说不为止。然而久我却拼命忍下来了。所以欺凌才会变本加厉,一直进行到最后。所以令甥女等于是因为久我的忍耐——或者说窝囊,平白蒙受了池鱼之殃。」

  ——这样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以久我才会毫不辩解,只管道歉。

  原来如此。

  「所以……榎木津先生才会……」

  「那家伙才没那么好心,八成只是碰巧罢了……」

  你最好不要去问他——京极堂这么作结。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二番 瓶长 玫瑰十字侦探的郁愤

  #插图

  都曰祸为吉所服

  岂是

  酌而不尽饮而不绝

  预知吉事之瓶长耶

  于梦中思及此

  ——画图百器徒然袋/卷之下

  1

  我接到侦探榎木津礼二郎痊愈的消息,是夏季即将告终的时候。

  我立刻前往神保町的侦探事务所。

  是为了向榎木津道声谢。

  名侦探,复木津礼二郎在夏天前参与的鸣釜事件——只是我一个人私下这么称呼而已——发展为甚至卷入财政界大人物的一大丑闻,震惊社会,闹得沸沸扬扬,而这一切的肇始,不瞒各位,其实就是我。

  委托人……就是我。不过我当然完全没有料想到竟会有这样的颠末等着我。

  话虽如此,如果我没有去委托侦探,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换句话说,惊扰社会的责任,我也得算上一分。

  尽管最后的结果等于为社会排除了毒瘤,令人庆幸,但委托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一场大骚动,心境颇为复杂。

  事件告一段落后,我为了支付调查费等等,曾经登门拜访过一次,但当时侦探外出旅行,不在事务所。

  事情闹得那样大,秘书和寅交给我的帐单明细上的金额,却只有实际经费再加上一丁点儿侦探费,极为低廉,我前往的时候早已做好被索求额外费用的觉悟,因此感觉既像落空又像赚到,心情古怪极了。

  一问之下,原来侦探说「很好玩,所以随便」。

  他似乎十分乐在其中。

  仔细回想,在那场事件中我也被侦探破天荒的言行举止耍得团团转,操劳到要求工钱都不过分的地步,所以或许也算是扯平了。

  而且再仔细想想,在我点燃的火种上浇油——而且是大量浇油的,就是榎木津本人。不,不仅是火上加油,那个侦探的蛮行根本是堆满木柴,然后装上炸药一样。

  话虽如此,若是没有榎木津这种人凑上一脚,那件事还是没有其他解决方法吧。

  说起来,委托时是走投无路的状况,但不管过程如何——不论发展多么地乱七八糟——都获得了令人赞叹的结果,让人对侦探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零涕,这是事实。

  也因为有这样的经纬,我才会想要再一次直接拜会榎木津,向他道谢。

  可是……我连络了好几次,时机都不对,迟迟见不到面。榎木津虽然旅行回来了,却好像在旅途中生了病。这若是真的,那真是魔鬼也得病,天地异变了。我说那么我想去探个病,却也被拒绝了。看来侦探在旅途中一样被卷入了棘手的刑事事件——虽然我觉得应该不是被卷入,而是他掀起的——拖着病体接受侦讯、作证等等,相当忙碌,好像经常不在事务所。

  完美无缺、目中无人的名侦探到底患了什么病、在哪里干了些什么,我这等凡夫俗子当然无从推量,总之一定又是一场大风波。

  我无可奈何,只好拜托侦探助手益田,请他等侦探病愈,事情平静下来后,务必连络我。

  电话另一头的益田以他一贯的轻薄调子说:

  「最近他总是满口无聊没事干,净做些不像话的事,他要排遭无聊,就是虐待我们周遭这些人呢。所以请你务必过来,让他调戏调戏吧……」

  的确就是这样,榎木津就是这样一个人。

  就算去见他,我不是被捉弄得惨兮兮,就是完全被忽略吧。

  说起来,榎木津这个人明明是个侦探,却完全不听人说话,就算听了,连一瞬间都记不住,教人伤透脑筋。不仅如此,他的判断基准还与一般人大相径庭。所以就算我说出平凡无奇的谢辞,他应该也不会高兴;搞不好还会生气,说我特地要求谒见,竟然却只是普通地道谢而已,太没意思了。

  不……榎木津既然是那种人,他还记不记得我都十分可疑。名侦探似乎打一开始就完全没把委托人放在眼里,他肯把我这个并没有任何特征、平凡无奇的人搁在记忆中的可能性极低。尽管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一直共同行动,但侦探在事件进行当中——不不不,一直到最后,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我敢保证他现在一定连事件本身都忘个一干二净了。

  尽管被那样对待,我却还想去见他,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自讨苦吃。感觉好像愈是不受名妓青睐,就愈要纠缠人家的没人缘大少爷,逊毙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前往了神保町。

  真是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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