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淑那沉重的单眼皮眼睛溜走了。
当然是我的心理作用。
中禅寺紧盯着那样的淑说:
「已经……没事了,淑小姐。这已经化为尘土了,是泥土。不仅如此。为了你而搜集的壶,还有你所搜集的壶……也都变回尘土,回归大地了,一切的诅咒都失效了。这么一来,妖怪瓶长也随着慈祥的令祖父……一同升天了吧……」
中禅寺以温柔的声音说。
淑从木场怀里落下,双膝跪地,无力地颓坐下去……
大声号泣起来。
「什……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中禅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望向木原正三,这么说了:
「正三先生……你也是,竟会被那种蠢人的花言巧语给说动。这个家里面没有传家之宝。再说事到如今,谈什么复仇也没有意义了吧。你的复仇,淑小姐老早在过去就已经为你达成了……」
正三也蹲在地上……潸然泪下。
这里再也不是壶宅子了。
可是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万年龟是骗人的!」
响起了一道格格不入到了极点、教人目瞪口呆的叫声。
定睛一看,榎木津正叉着腿站在视野变得开阔的玄关。
「只花了短短十分钟哦!」榎木津叫道,扯着嗓门哈哈大笑。
9
一星期后的星期日……我前往拜访中禅寺。
因为我在报上看到了日泰通商协定签定的报导。
当然,这只是契机,其实我想要知道那个瓶长事件的真相。
老实说……我完全摸不透这个事件的真正模样。
报纸大篇幅报导警方破获大型古美术品赝品制造贩卖组织,事实上陵云堂和峰岸也被逮捕,关东大黑组还有黑围墙屋子两侧的居民似乎也都落网了,但这些事跟山田与治郎有什么关联,我完全不明白。
报导中连个山田的山字都没有出现,而且世人好奇的矛头也已经转向接受那间伪装成妾宅的招待所招待,迷失在温柔乡里,写下假鉴定书的大学教授,还有一些招架不住接待攻势而高价买下赝品的知名人士。
原本的话,我应该前往侦探社才是道理。
但就算去问榎木津,他也一定不肯告诉我任何事;就算他肯告诉我,我也无法理解他的话。说起来,侦探也可能不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也恐怕早就忘个精光了。这种情况,适任的解说者再怎么说都非中禅寺莫属。
旧书店的屋檐下挂着「休息中」的牌子。
是公休吗?
我往主屋走去,店主人正在清扫玄关。
我出声招呼,中禅寺停下扫除工作,请我进客厅。
中禅寺泡了杯极浓的茶给我。
他说夫人不晓得和谁一起去看西洋电影《禁忌的游戏》了。
原本期待受夫人款待的我,感到那么一丁点儿失望,喝下了苦涩的茶。
「请问……关于上次那件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问得非常笨。
但也没有其他问法了。
「嗳,全都是云井那个老狐狸的阴谋诡计。」中禅寺说,「陵云堂……是家高级茶道具商。与治郎先生的父亲说那是武家应有的教养,爱好茶道。说是武家,也只是杂役同心之类罢了。虽然可能是上行下效,不过也是受到家宝影响吧……不管怎么样,山田家和陵云堂往来,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但与治郎先生的父亲实在不是风雅之士的料,以茶道为开端,最后成了茶园的经营者。」
从茶道变成经营茶园……的确是似是而非。
「嗯,虽然同样是茶,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就像淑小姐也说过的,尽管是武士经商,却相当顺利,似乎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你怎么想?」
「什么意思?」
「无法成为真正风雅之士的风雅之士……不过事业成功,家境富裕——这一类的人,对陵云堂那种人来说,是敲竹杠的上好对象。再怎么说,他们都缺乏鉴赏能力,却又附庸风雅,不明白价值,光是有钱而已。所以云井似乎卖了不少东西过去。将一文不值的东西……以高价卖出。」
「哦……」
「山田家被盯上了……」中禅寺说,「我认为云井的事业能做到那么大,甚至可以说全拜山田家的福。云井无所不用其极,将山田家压榨得一干二净。山田家会陷入困窘,不是与治郎先生无能之故,而是被云井敲骨吸髓的结果。所以与治郎先生在上一代隐居之后,将所有的书画古董全卖掉了。收购的古董商……一样是云井。可是这回就反过来了。陵云堂将自己卖过去的东西,以十分之一以下的价钱买回,山田家向其他人买来的东西,就算是高价的字画,也以极低的贱价收购。与治郎先生对古董漠不关心,所以完全不懂行情。他似乎只想换到现金,只要换得了现金,其他都不管了。可是这种粗劣的阴谋手段很快就曝光了。有一家叫诚志堂的古董商,不着痕迹地向与治郎先生暗示陵云堂的阴谋。」
「诚志堂……那么他是好心人吗?」
「也不能这么说。」中禅寺说,「诚志堂的目的毫无疑问是家宝之壶。他可能是认为再这样下去,家宝会落入陵云堂手中。与治郎先生听了诚志堂的忠告,开始产生了危机感。陵云堂很危险,如果对陵云堂言听计从,会吃上大亏。可是诚志堂不也是一丘之貉吗?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窃盗事件,与治郎便醒悟了。」
「醒悟了……什么?」
「也就是……这种壶若是想偷,可以轻而易举偷到手。与治郎并非糊里糊涂地怕小偷。他是在警戒利欲薰心的云井。于是……首先他向诚志堂买了伪装的壶,然后他也从陵云堂那里买了壶。当然,他要的是伪装用的壶。」
「他想让陵云堂以为向诚志堂买的壶是真的,让诚志堂以为陵云堂的壶是真的——是吗?」
中禅寺点点头:
「伪装这个发想的根干就在这里。让觊觎家宝的两者各别准备相似但廉价的假货并买下,他们就会认为不是自己出售的那个壶一定是真货吧。这个点子虽然出色,但与治郎先生毕竟是外行人,他完全忘了那些人有横向连系。他们两边联手,操弄奇策,开始卖壶给与治郎先生。因为当时根本没有人会买旧壶。与治郎先生……逼不得已只好买下。」
「逼不得已?所谓的奇策是什么?」
「迂回之计。陵云堂陷害的不是与治郎先生本人,而是他的儿子嶌夫先生。云井骗了嶌夫先生。嶌夫先生这个人……在女性关系方面似乎很不知节制,与治郎先生好像也对儿子爱玩女人的性子大伤脑筋。陵云堂就是盯准了这一点,把坏女人塞给嶌夫先生。」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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