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让嶌夫先生供养女人。女人受雇于陵云堂,供养的钱当然就这样全数落入云井的口袋。嶌夫先生是个上班族,钱很快就见底了。嶌夫先生当然……开始动起家宝的主意。」
「原来如此。可是……」
「没错,家宝有与治郎先生盯着,没办法动。于是这次陵云堂施恩于嶌夫先生……」
「怎样施恩?」
「表面上装出援助的样子,事实上却是把他推入更深的火坑。嗳,这或许是高利贷的惯用伎俩,但实在恶毒。」
「是……借钱吗?」
「没错,老狐狸神气兮兮地接近嶌夫先生,介绍他好心的钱庄。当时借钱给嶌夫先生的就是峰岸当铺——也就是现在的峰岸金融。」
从那么久以前,登场人物就已经全数到齐了?
「借的钱不管怎么样,总有一天要还清。结果嶌夫先生被负债给逼得喘不过气来了。与治郎先生的夫人为了替儿子收拾善后,出去给人帮佣,而与治郎先生卖掉了田地……」
发生的事情是一样的,但只因为嶌夫的行为不同,状况就与从淑那里听到的内容完全迥异了。
「峰岸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峰岸原本是陵云堂的弟子。从古董商转职到当铺,再变身为钱庄。换言之,他负责的是云井的买卖见不得人的部分。关东大黑组是与峰岸关系匪浅的弱小帮派。过去他们旗下有许多江湖艺人,是个历史悠久的帮派,但大正时期以后景气萧条……进入昭和以后,又因为炽烈的地盘争夺战而疲软不振,终于开始干起奇妙的勾当来了。」
「美术品的赝品制作……是吗?」
「对。报上说其他还有许多罪状。他们的规模似乎相当庞大,还卖到海外去。」
「那么……那些人,唔……怎么说……」
我的问题还没有整理好。
中禅寺笑了。
「事情很单纯的……嗳,前面那些,等于是这次事件的前置作业……」
中禅寺说道,望向檐廊。
有只猫在那儿蜷成一团。
「这次事件,是长年压榨山田家的陵云堂,因为终于再也压榨不出东西来,与治郎先生又已经过世,所以企图在最后的最后把山田家的土地房屋掠夺一空。云井好像直到与治郎先生临死之前,都还不断地卖壶给他,但五圆十圆的赚头,等于是白忙还反亏。所以呢……」
中禅寺稍微动了动眉毛。
不只是这样吧。云井说那栋壶宅子碍到妾宅客厅的景观,似乎看它非常不顺眼。
他也想毁掉壶宅子吧。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呢?」我问。
「首先……有债款这一点是没错。可是淑小姐似乎完全没有把握整个债务的状况。有人上门讨债,她也不加确定,只知道道歉付钱。于是峰岸调查山田家的借款总额,以半价从债权人手中买下了债权。这似乎很简单。因为这些债款原本就没指望可以讨回,而且债务人已经死了,能回收一半就该偷笑了。我托人调查之后发现……峰岸支付给各债权人的总额……是六十一万五千圆。」
「咦?可是之前不是说一千万……」
「一千万当然是漫天大谎……」
「可是……就算要骗,感觉金额应该再设定得更现实一点才对吧。」
一般……碰到离谱成这样的金额,是不会被骗的。
「没错,再怎么样,这种金额的借款是不可能的。除了嶌夫先生生前的借款,应该还有他死后十五年之间的累计,但就算是这样,山田家并未奢侈度日,不可能欠下如此庞大的债务。可是……嗳,这是经手美术品的陵云堂才会有的夸大感觉吧。他们那个业界,从仓库里挖出来的普通茶碗,动不动就也要个一百万。再说,若是提出太现实的金额,万一真的被还清就糟糕了。」
「要……怎么还?」
「只要淑小姐心一横卖掉土地房屋,就可以得到不小的一笔钱。可是一千万圆的话,个人再怎么努力,也绝对偿还不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的确,就算卖掉土地,连债款的利息都还不起的话,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想到要卖吧。话说回来……这圈套实在是太残忍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以为是一千万,结果只有六十万,这也……」
「不过这是半价,实际上是两倍——一百二十三万圆才是借款的总额。」
「那个数字……」
是榎木津拿来敲云井的头,砸峰岸的脸的钞票金额。
「……那榎木津先生他……」
「嗳,先别急。」中禅寺说,「这样你就理解大致的状况吧?不过即使如此,陵云堂还是有一件事挂心不下。也就是……家宝之壶。」
「这……可是并没有,不是吗?」
中禅寺狡猾地笑着,摸着下巴。
「嗳……云井在这漫长的一段岁月中,出入山田家不知道多少次,却似乎一次也没有看过真正的家宝。其他的壶都是自己和同业卖过去的,他几乎每一个都晓得来历。可是与治郎先生从相当早的时候就开始提防了,或许他把家宝藏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万一家宝真的出现的话……」
「真的出现的话?」
「今川说,就算没有箱文和来历书,也要三十到五十,若是这些都齐备,金额将无法估计,不是吗?万一有箱子或文件留下来的话……」
「债款会被还清?」
「是有这个可能。而且若是真有那种东西,落到别人手中实在可惜。不是吗?」
那是当然。
「就陵云堂看来,这是笔生意,他想要得要命。所以他才会使尽各种手段试探,但淑小姐似乎毫不知情。光是一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能够确认来历的壶,全是他们自己推销出去的壶。可是若是让其他古董业者进去,先一步发现了家宝,那就无法挽回了。于是陵云堂先是不断地灌输淑小姐,说这个家里面的壶全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然后……接着他拱出了木原正三先生。」
「私生子……是吗?」
「对。木原先生是陵云堂派出去的女人与嶌夫先生之间生下来的孩子。云井找来自暴自弃、放浪形骸的黑市正——木原正三,这么巧言怂恿:玩弄并抛弃你母亲的父亲……就是山田嶌夫,你有权继承山田家的家宝,家宝之壶可是价值十万圆的宝贝喔……」
「十万?好便宜。」
「以壶来说,十万圆算贵了。连你的感觉都麻痹了。壶这种东西,一般只值几十圆吧?」
「啊啊……说的也是。」
中禅寺说的没错。
「所以对正三来说,就算是十万也是个大甜头。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再加上母亲的怨恨也发挥了作用。事实上木原的母亲在嶌夫先生过世之后,立刻遭到抛弃,结果得病过世了。唔,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看成是陵云堂杀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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