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徒然袋—风_[日]京极夏彦【完结】(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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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禅寺撇下嘴角,瞄了瞄在一旁正襟危坐、动物般的古物商说,

  「今川兴起想要怀疑样式确立过程本身的欲望。可是呢……」

  令川说那是妄想。果然就像本人自己说的,那是不可能的事吗?

  中禅寺仿佛看透了我的心,说:

  「也不是不可能。像法隆寺代代相传的伎乐面,应该就是奈良时代的东西。法隆寺的面具在明治十一年献给皇室了,但还有一面留在法隆寺,那个面具像是这样,头呈尖型,是叫做太孤父的面具,我想皱纹的感觉等等,与这个面具非常相似。所以今川的发想真伪姑且不论,这个面具是古物的可能性……并非没有。」

  「偶然是白猪……是吗?」

  「什么白猪?」中禅寺露出奇怪的表情。

  今川大概没有把他那古怪的譬喻说给中禅寺听吧。

  可是用不着我笨拙地说明,中禅寺似乎也已经了解,应了声「是啊。」

  他比今川更敏锐。

  「如果这是一面只是酷似后世能面的伎乐面,唔,就算古老也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果然是这段……」

  中禅寺再次翻过面具对着我。

  「面具上所写的文字。文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几乎无法辨读……不过好像是写着高德的贵人赐与之物,但是缺了许多字呐。」

  「上面有写年代吗?」

  「没有年代。」中禅寺答道,「上面没有任何可以确定制作年代的资讯。而且这些文字……应该是室町以后才写上去的吧。」

  「果然是吗?」今川说。

  「虽然没有确证,不过似乎无法再往前追溯了呢。所以……」

  「如果是室町时代的面具,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记得今川说能乐成立,是那个时候的事。

  「不……我是说里面写上文字,应该是室盯左右的事。但制作年代又不同了,问题就在……这个部分。」

  中禅寺指着面具内侧的中央处。

  「前后文还是无法判读,不过这里……」

  我把脸伸到矮桌上。凝目细看,勉强依稀可以看到墨痕般的痕迹,但在我看来,还是像污垢。

  「这读起来是秦河胜三个字。」

  「哦,那是……?」

  我是电气配线工程公司的制图工,根本没听过那种经文还是咒文般的词汇。

  「那很重要吗?」

  「是啊。这段文字也可以读成……秦河胜所作之面。所以今川也吓了一大跳吧。」

  「那个人是古代人吗?」

  「他是圣德太子的亲信。」中禅寺说。

  「圣德太子是那个圣德太子吗?」

  「本岛,别用那种教人无从答起的问法问话好吗?说到圣德太子,就只有那个圣德太子了。就是用明天皇的皇子,厩户丰听耳皇子、上宫圣王、法大王。秦河胜是渡来人※的菁英技术者集团——秦氏一族的中心人物,也是那座以弥勒半跏思惟像闻名的广隆寺的建设者。」

  (※渡来人指日本古代四世纪到七世纪之间,从朝鲜、中国来到日本定居的外国人。他价带来先进的技术及文化,对当时的日本的各方面发展大有助益。)

  「那样的话……」

  「是七世纪前半的人。」今川说。

  「那……很古老呢。」

  古老得要命。

  难怪今川会惊讶。

  「那个叫河胜什么的渡来人是雕刻家还是什么吗?技术者的头头之类的……」

  「不清楚。秦河胜与其说是历史人物,已经变成传说之类了。他应该是自称秦氏的渡来人集团的首领人物,可是也传说他在讨伐物部守屋※时活跃、惩治了可疑的新兴宗教什么的,在古老的记录中,也有许多这类武人的一面。」

  (※物部守屋(?~五八七),敏达、用明天皇的最高执政官,因排斥佛教而与苏我马子对立,用明天皇死后欲立穴穗部皇子为帝,被苏我氏攻讨而死。)

  「他也是猿乐之祖。」

  今川说,中禅寺接着道

  「是世阿弥说的呢。嗯,秦氏当中有这样的传说,说河胜被圣德太子交付教授百济传来的伎乐的任务,因为秦氏是天王寺的乐人。河胜是猿乐之祖的记述,始见于世阿弥的《风姿花传》吧。」

  「在那以前没有吗?」

  「口传无从知晓,或许在《风姿花传》以前也有类似的传说。」

  「有吗?」

  「嗳,关于伎乐之类的传说应该是有,不过河胜被明确地当成猿乐之祖,是在世阿弥以后吧。《风姿花传》中说,天下动荡,上宫太子随神代、佛在所※之吉例,命彼河胜仿六十六物,并仿该六十六物制面予河胜……从这个时候开始,秦河胜就被神格化为演艺的始祖了。说什么他坐在壶中乘水而来、传播猿乐之后乘空穗舟※离去,后来还显灵在播磨,咸了荒猛的宿神等等,那根本已经不是人了。」

  (※佛在所即佛陀出世之地,指印度。)

  (※空穗舟为一种挖空巨木中心而成的中空小舟。)

  「是神。」今川说。

  「所以我认为将这类演艺的面具与秦河胜连结在一起本身,已经是室町时代的发想了。虽然无法判读,但我认为这不是室町以前写下的文字呐。」

  「那,这果然……」

  「不,我认为最好把文字看做与这个面具本身的年代完全无关。面具是文字写上去之前完成的,这一点应该不会错。所以呢……」

  「京极堂先生的意思也就是说,把它当成传,秦河胜作之古面,制作年代不详,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差不多吧。」中禅寺说,像要戴上面具似地把脸凑上去。它应该是个诅咒面具耶。

  「加上一个『传』字,至少就不是赝品了。可是应该也不是真品——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秦河胜的作品的话……」

  中禅寺交互看着面具内何与今川的脸,然后看我,悠哉地呢喃,「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什么?」益田摇晃着浏海探上前来。

  「哦,因为秦河胜遥远的子孙羽田隆三※,就是陷害我们益田侦探助手的罪魁祸首嘛。我心想这也是命中注定呐。」

  (※羽田与秦日文发音皆为hata羽田氏为秦氏末裔一说,详见《络新妇之理》及《涂佛之宴》。)

  「说这什么悠哉……呃,等一下,中禅寺先生。」

  益田撩起垂下的浏海,露出苦恼的表情。

  「到底要我等什么?」中禅寺厌恶地说。

  「就是那个,那个肮脏的面具啊,中禅寺先生。如果、假设那真的是那个叫河胜的人制作的,那不就是国宝级的宝贝了吗?」

  「国宝……是不到这个程度啦,不过应该会是重要文化财产吧。不过九成九不可能。」

  「就算不可能,也是『传』,对吧?『传』。这么传说的话,当然也有人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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