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节小姐知道得真清楚呢。」我说。
「大抵的事,女佣都看在眼里的。」阿节说,「然后呢?」
「咦?」
沼上被突然其来地一问,一瞬间怔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威严。
「哦,呃,贫僧料定,在十年前的命案中杀生的姑娘,最近就会现身。」
「你说小姐?这话可不能听了就算了。」阿节把沼上往小巷更深处扯去,「你说销声匿迹的小姐,暌违十年会再次现身?这可是桩大事。什么时候?在哪里?」
「这……必须细细占卜一番才知。那么贫侩就此告退。」
沼上就要离开,阿节揪住他的衣袖。
沼上朝我吐舌头。
「有何贵干?」
「还什么贵干,和尚先生,只说完这么重要的事就跑掉,岂不是诈欺吗?如果女儿现身坦承一切,老爷应该就可以死了心,以为女儿已死的太太也会高兴。这么来,我想我家老爷也会收起这泯灭人性的生意了。当然也得顾及世人的眼光,不过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做生意了吧。这呓一来,在苦海中垂泪的人也可以得救了。隔壁家也……」
阿节说到这里,转向我这里,一副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似地说
「对了,你找我干嘛去了?」
「我……」
我的事已经办完了。
我的工作就是凑合阿节与沼人。
「……哦,就是……」
正当我支吾其诃,背后传来人的气息。
「哎呀……这不是大僧正吗?」
清晰无比的嗓音,
回头一看,中禅寺就站在小巷的入口。
「中、中……」
「哎呀,那个人我也认识。」阿节说,「那个人不是侦探的同伴吗?对不对?」
「咦?哦,该说是朋友还是……」
我完全不懂这到底是怎样的计划,所以也不敢胡乱应声。中禅寺仿佛在欣赏我的狼狈相,悠然踱进巷子里来。
「噢,这不是本岛侦探助手吗?你在这里拖拖拉拉些什么?委托人身陷危机,榎木津侦探长正四处奔走呢。啊,你是委托代理人余美木节小姐,对吧?我们曾经在胜浦见过。我想想……你就是那个被暴徒吓坏的惹人怜爱的美少女……」
「你知道得真清楚。」阿节说,「我记得你是驱魔的……」
「没错,我是驱逐魔物的祈祷师。话说回来,阿节小姐,你认识这位大僧正吗?哎呀,实在教人羡慕。」
「我们刚彳认识的。这个人很有名吗?他叫…」
「那多大子钝痛!」
沼上立刻报上名字,是为了通知中禅寺吧。果然是随口瞎掰的名字。
「钝痛和尚盛名远播哦。」中禅寺说,他快步走近说着,「哎呀,好久不见了。」握住沼上的手,上下挥动了几次。
「哎呀,能见到大师,实在不胜光荣之至。我万万没想到大师竟会现身此地。我还以为大师现在人在印度呢。」
「印、印度?」阿节茫然张口。
「大师常去印度和西藏哦。这位大师是世界知名的僧侣呀,阿节小姐。再怎么说,他过去曾在身延山与葛城山……」
「不是比驭山跟恐山吗?」
「那、那些山我也待过。加起来修行年数共三十载。」
沼上好像慌忙掩饰,但阿节只是单纯地吃惊,「竟然修行了三十年,太厉害了。」中禅寺背过脸去,肩膀上下起伏……
他在笑。
好狠毒的家伙。
「总之,阿节小姐,在这位大师面前,必须谨言慎行。因为我们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大师的预言,是铁口直断。」
「铁口直断吗?」
「百发百中。再怎么说,他都相当于我的师傅,是位德高望重的僧侣。能够与他认识,就已经是无上的幸运了。况民这位钝痛和尚,还拥有一个惊人的神技,能够叫出死人问话,比东北的乩童还要厉害,教人骇异呢。对吧,大僧正大人?」
「乩、乩童吗?」
沼上一瞬间露出本色,不过立刻「呃咳」一声,恢复成大僧正。
「没错。贫僧连死人也能唤回。反魂术之类的,是易如反掌。贫僧甚至与圣德太子和小野妹子※交谈过。」
(※圣德大子(五七四~六二二),摄政期间曾多次派遣隋唐使,建立以天皇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国家体制等,并大力推广佛教。小野妹子则为圣德太子的朝臣,为第一次的遣隋使成员之一。)
「太厉害了!」
深信不疑。
普通人……真的会相信这种话吗?
「那岂不是全都解决了吗?」
阿节很兴奋。
「失踪的小姐回来,然后把死掉的小池家的女儿也叫出来的话,立刻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啊。这么一来,就没有怀疑的余地了。可是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这时候才在怀疑什么?
「当然是真的了。」这么说的是中禅寺,「我可以保证。而且啊,这位大僧正呢,不管为人进行什么样的加持祈祷,或显现出何种灵验的神迹,无论是布施谢礼还是贿赂,一切报酬,一芥不取,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无欲无私之人、教人无限景仰钦佩的圣人。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撒谎吗?奈美木小姐?」
「免费吗?那更合老爷的意了。」阿节低声说道。
中禅寺看了一眼阿节内双的眼睛,抓住我的手臂说:
「先不管这些,喏,本岛,你得快点去追查梶野美津子小姐的下落。她很有可能被恶汉给掳走了。」
「恶、恶汉?」
明明就是被榎木津抓走了。
「你和我一道过来。啊啊,钝痛和尚,我有些俗务缠身,实在遗憾,今天我得就此告辞了。」
中禅寺理好衣襟,规规矩矩地深深行了个礼,悄声说了句,「明日正午。」
然后他把我从小巷里推出去,临去之际,留下一句
「接下来就有劳大师了。」
沼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咳了一声,随口瞎掰道,「那么,印度见了。」
我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阿节正不停地向沼上低头行礼。她好像在拜托沼上什么。
「中、中禅寺先生,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弯过转角说。
「什么什么状况……这下子沼上就会拜访信浓镜次郎先生的家了,这样罢了。嗳,我有点挂心,所以跑来探探情况,但看那个样子,应该不会有问题。沼上是个相当出色的演员。信浓先生应该会委托他进行十年前的被害人的降灵吧。」
「这样吗?那……灵是不是真的会来姑且不论,可是那样就等于是揭发自己的女儿的罪行了呢。信浓先生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杀了人吧?」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中禅寺忽然停步,「信浓先生的烦躁源目于谜雾重重的真相。亦即比起女儿是否犯罪,女儿下落不明这件事,对他来说才是更重要的问题。毕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女儿都没有投靠做父母的自己,而是选择了消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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