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城的调动不光范围广牵扯的人多,动作也狠,接连波及了不少人,要说有什么不寻常,那就是那位稳坐高台的胡省长,人称明哲保身派,民间诨号墙头草,在人事大清洗里边,硬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后路。之前那两位不管如何明争暗斗,到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的岿然不动,就已经是一种隐隐上升的趋势。
这里边还有一件蹊跷事儿,外人瞧不出来,但是里边的猫腻儿禁不住琢磨。
原珠城市公安局局长宋庆,原先和斗败的那位有些渊源,这回没躲过去,给撤了局长的职,调任的新职,表面上是降了,可细看起来,就让人不得不佩服背后操作人的手腕。因为这内里,先是退一步保全了宋庆这一时,而后,虽说职务降了,但日后的上升空间可大了不少,等过了这几年的风头,前途比原先可又通快了不少。
这事儿知道的不多,能看出来的就更是寥寥无几。
说是没有大人物在背后操作也没人信。
宋海林离家远远的,光在山沟里上课做题谈恋爱,这事儿一丁点都不知道。
可潘世呈得了信儿。
他自家人不少在机关单位工作,风声也漏出来不少,光是七零八落偷听见的都大体能把事儿给捋清楚。潘世呈原先查过不少宋庆的事儿,人事调动这事儿刚一出来,他浑身的敏感细胞都攒动了起来,但总觉得触摸不到关键。
他偷偷反锁了房门,从床底下拖出了那个年头有些久的玩具箱子。
箱子底儿和地板摩擦出了一汪浅浅的小细灰,在面前扑腾了一下,才慢慢四处飘到了地上。这个玩具箱,里边有一大半都是宋海林小时候从麦当劳肯德基德克士吃儿童套餐换来的小玩具,剩下的基本也是宋海林送他的各种节的礼物。
秃毛猩猩电动狗,赛车陀螺洋娃娃。
潘世呈把乱七八糟的玩具挨个往外拿,挖出一个小坑儿之后,他戳了一下最底层那个硬硬的牛皮纸袋子,揪着硬边儿把它从最底下拎了出来。
牛皮纸档案袋儿里鼓鼓囊囊的,好像装了多少东西似的。其实东西不多,只是归置的时候放的不板正,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张纸,承载的东西却是不得了,配得上一句鼓鼓囊囊。
他把绕了好几圈儿的绳子解下来,开口朝下抖了几下,里边的东西都散落在了桌子上,杂乱无章。照片的正面铺在最上边,上边的两个年轻男人背对着枣树,在岁月记下的二维平面里笑得模糊。
苏敬霖和宋庆。
潘世呈叹了口气。
邻居,从小一起长大,都有出息,同一年考上了同一所城市的大学,工作之后更是个顶个儿的出挑。
外人看过来,少不得都得说上句那两家宅子风水好。
这样的两个人,关系好,正常,毕竟是惺惺相惜一文一武他乡遇故知的发小儿,关系不好,也正常,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但是他们两个,很奇怪。在别人看来,互相之间不怎么有交际,看起来就只是普普通通还算得上认识的两个人,礼貌客气。
潘世呈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状态并不算感兴趣,只不过是在想不明白事情关窍的时候稍微问了那么几句,在外人眼里看起来,苏主编和宋局长的的确确算不上熟,但真实的情况,不得而知。
重要的不是这个,要从十年前珠城市区市长大厦门口那场车祸说起。
车祸发生之后,在现场的实际上不只有交警,刑警队也派了人过去,对交警发现的某些端倪进行评定,从而确定这场车祸的性质,同时刑警队也才好确定是否需要介入。这类事件普遍不引日理万机的刑警队重视,就只派了一个小警察过去走个过场。
在这个过场里,有没有走出不寻常的东西,潘世呈不知道,毕竟时间久远,难以考证,但是客观存在不存在不寻常的东西,他大概说的上来。
有。
交警提出了意见,认为出事的奥迪车车轮存在松动现象,另外刹车线也断裂,但无法判断是否是人为造成,要求刑警队介入。
当时的小刑警含糊其辞,这些都是可能会在车祸过程中自然发生的,稳住了在场的人,提出回去之后进行报告。
再后来,这件事儿,就被某个藏在背后的权利中心给一手压了下来。
对内情真正了解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这么一来,没人敢开口说话,就更是被人们淡忘了。
巧的是,潘世呈交警大队的那个表舅,就是当年处理车祸的交警之一。
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他还无限唏嘘,说是那场车祸让人好奇,可能是因为没有最终查明白,最终的处理结果里边存了另一种可能性没被验证,才更让人印象深刻。
背后势力,潘世呈打听不出来。
但当时那个背后势力伸出来处理事情的那只手,那个小刑警,他知道。
姓宋。
如果再细究,就会发现,姓宋的小刑警出身不怎么好,之前总被处处压一头,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他才开始步步高升官运亨通。
这些事情,任是哪一件单独拿出来看都再普通不过,零零散散看不出其中症结,但一旦串联在一起,就立马有了叮铃作响的铁链子,拽不断挣不开,结结实实把这些关窍都绑在了一起。
苏奶奶这些天状态一直不好,苏慎也尽可能地一直陪着她,要去上课的时候,他就把奶奶送到村头的刘姨家去,让奶奶在那儿弹弹棉花织织布。他不上课的时候就陪着奶奶说话。
奶奶的精神一直不好,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就是一直蔫蔫儿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对周围失去了兴趣似的,整个人从心理层面垮了下来。
苏慎想不明白为什么,问也问不出来。
才开始的几天,奶奶还愿意说几句类似“爷爷被偷走了”一类的话,苏慎实在是想不明白,问得多了,她往后就连这样的话都不乐意说了,眼神黯黯的,连表达都不愿意了。
明明是越来越暖和,蚊子苍蝇小虫子都冒了头的的天气,奶奶的屋子里却阴压压的暖不起来。
苏慎趁着周末打理了一下门口的菜园子,打算从里边割点韭菜找个由头让奶奶来门口择择韭菜调调馅儿,中午烙馅饼吃。
菜园子周围用棉花杆子围了一圈儿当成栅栏,里边工工整整地划着畦,一溜辣椒一溜茄子一溜花生一溜韭菜。看起来满院子花花绿绿的。
宋海林蹦跶到菜园子里的时候,苏慎正单手捏着一根水管子给最里边的茄子苗浇水。看见宋海林进来,他晃了一下水管子,溅出来了些小水花。
“哥。”宋海林被阳光底下金灿灿的水滴耀得眯了一下眼睛,“种菜呢?”
“准备割点韭菜,顺道儿浇浇水。”
宋海林顺着边儿往里走,“我给你割韭菜吧?”
“你还会割韭菜呐?”苏慎把管子放在地上,让小水流自己慢慢往里灌,往韭菜那边划了两步,“割吧,我看着。”
宋海林把袖子挽起来,“割这茬儿嫩的是不是?”
苏慎没说话,他就当苏慎默许了,利落地把那一茬儿嫩的给割了一大把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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