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只能生存在我们的世界里。
这小子……
健也眨了好几下左眼说道:“别打了,一拳够了,我不想被打了。”
“不想被打的话……”
就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吧!不是应该哭着喊着说对不起我错了吗?不是应该磕头求饶吗?不是应该全身战抖着叫着请原谅我吗?
你小子不害怕吗?
“道歉的话我一开始就说了。”他说道。
“你说什么?”
该说是有胆量吗?
还是只是太愚钝?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吗?”健也说道。
“说什么?”
“我说,我这人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礼貌,人又笨,很可能会惹你生气。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明白佐久间先生气愤的心情,所以被打我也没办法,而且不管我再怎么道歉也不会变聪明的,我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讨人喜欢。”
“哦?”
“光嘴巴上说也没什么用吧,我又不精明,也不懂得装模作样。虽然不想被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被打,不是任性胡来,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所以除了求你别打我,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健也说道。
“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
“那——被揍了不会不甘心吗?”
“为什么会不甘心?我不懂。不甘心不是应该是比赛输了,或者被别人抢走了想要的东西时才会这么觉得吗?”
也许是吧。
“我又没有打算和佐久间先生比。”
“比?”
“我的确是挨打了,但也不觉得我输了。就算是输了吧,也没想过要赢。既没觉得自己输了,也没想要赢。因为我讲了些没营养的话,惹得你生气了,然后揍了我,这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我也知道我是笨蛋,也想过可能会挨打,应该说是意料之中吧,反正本来就没什么输赢。”
有输赢吧?!
“不然还有什么?”我说道,“因为太弱了所以挨人打,这不就是输了吗?”
“但是我还活着啊。”健也说道。
“什么?”
“虽然痛是很痛,但我又没死,只是痛而已,但我和刚才也没有任何区别。又不会出现HP值,有伤害值吗?等级会下降吗?”
“这又不是游戏!”
“是游戏。”小鬼回答道。“如果游戏规则是被打的一方取胜,那胜利的就是我了。如果规定被打了就输了,那会怎么样呢?不是很无聊吗?”
我无法回答。
“你别生气。”健也又说了一遍,“我们——说是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我周围的人是不喜欢这种争胜负的关系的。和人竞争,和人比较,太傻了。”
“很傻——吗?”
“是啊,怎么说呢,我们互相保持距离,不怎么靠近别人。这世上的人不全是聪明人,也有不少不讲理的危险的家伙,他们明明不了解自己,却只会装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和这种人接近肯定会闹矛盾的。我们不想惹人生气,也不想让自己生气,只会弄得自己又烦又累而已。”
“或许你说得没错。”
“我并不是讨厌别人。我觉得,和人保持距离,比较像是一种体谅或者防御。有些人无法很好地保持与他人的距离,就会变得在家里不出门,不去人多的地方,像是不肯去上学啊,家里蹲啊,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妥协而已,太难的东西我是不懂的,但是这个我觉得很正常。”
“或许吧。”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不是不想见任何人,而是不想踏入那种互相比拼的烦人世界。”
“烦人吗?”
“烦人啊。”健也立马回道,“我比你了不起,我比你快,我比你强……我觉得那些嚷嚷着这些东西的人都很傻。速度慢的人没用?弱小的人没用?真是受不了!就因为这种无聊的东西而被逼着排出名次,如果认输的话,就是放弃比赛。明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人比的意思,却被迫走进赛场,一堆人呐喊助威喊加油,说实话真是受不了啊!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只是普普通通地生活就是没出息——这也太奇怪了吧?”
“也许——是很奇怪。”
“我觉得很正常,本来就是我自己找到佐久间先生,所以如果让你不爽的话挨打也是没办法的事,为这个不甘心那就太不对头了。”
“你不想挨打吧?”
“当然不想了。”健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按着脸颊,“死也不想被打啊。”
“那你不反击吗?”
健也摊开双手,摆出个像外国人吃惊时的姿势,“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吗?”
或许确实没有意义。
不管怎么挑战,结果都是输。
我跟的老大高浪是我高中的学长,比我大两岁,是个离家出走在外晃荡、神经质、无可救药的男人。我也一样,但是,我的身体更强壮,我的动作更快,我不想输给他。对这个让我厌恶的男人,我故意反抗他冲撞他,然后被打倒,一次又一次。
因为我想赢,像傻子一样地去找碴儿,然后被他打倒。
我想赢。
只是赢的意义——我不知道。
“我曾经想由一只虫子变成人。”我说,“变成人就能打人,而能够打人,至少让我觉得有点儿人的样子。”
“虫子?”
“虫子只有被踩扁的份儿。”
“不靠近人的话就不会被踩扁啊。”
“我讨厌那样。”
我也不聪明,和你一样。
不,也许比你还笨。
因为我都未注意到自己已经逃走了,已经输了。
我站起身来,撸起已经没弹性的运动服袖子,打开立在沙发边上又小又旧的冰箱。
真不像样。我想。
每次看到这个冰箱时我都会这么想。
不像样,真的很不像样。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这东西是我开始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时候父母买给我的,并没有说我堕落,没骂我荒唐,不知道是对我已经不关心还是已经懒得管我了的父母,在我没有给出理由而说要离开家时,给了我这台冰箱。
母亲在五年前去世,父亲也在去年走了。我记得他们的脸,却记不清他们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注意听他们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和我说话。
我拿出一罐碳酸烧酒⑤:“喝吗?”
“我不能喝。”
“生病了?”
“我不会喝酒。”
“真没用。”
“很正常啊。”健也回答道,“过了二十岁就要抽烟喝酒,那是很早以前的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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