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隐约感觉到了吧。”
“没有吧。”
“不,她感觉到了,却保持沉默罢了。”
“亚佐美可没保持什么沉默哦。我都没问她,她自己就夸起别人来了,说邻居很厉害,佳织小姐很了不起,还说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我对她隔壁屋的女人没兴趣,也听她讲了不少。”
“不不……”
特意讲这些给他听吗?
渡来是个陌生人,如果只是发发牢骚的话还能理解,但在这个男人面前赞美谁并没有任何好处。
“她说尊敬别人,其实是为了掩盖她那种微妙的心理吧!她一定是一直在忍耐。”
“忍耐?我觉得那些都是真心话。”渡来似乎并不同意,“她是真心地在称赞对方。”
“称赞?对你这样一个陌生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隔壁住着个很了不起的人,很崇拜那个人,这些东西对你说有什么用?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如果是讲自己的话那还好说,但说这些话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吧?”
“就是因为没什么意义,所以除了我之外没法对别人说吧?”
“对别人没法说的话为什么要对你说?”
“唔,因为我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所以对我才能说,不是吗?说起来,亚佐美没什么朋友啊。”
“或许是这样没错……”
或许并不是这样。
“这些是你的主观想法吧,你能断言说就没有其他可能性吗?”
渡来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我想鹿岛当时是非常反感的。一般谁不断受到这种恶意中伤都会受不了的,我想她当时受到的精神打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些电子邮件的内容真的是不堪入目,让人看都看不下去。”
“嗯,我看过。”渡来说道,“虽然没有全部看过,删除资料的时候看了。没有特意想去看,但是瞟几眼那些词就知道了。要是谁被人当面说这些估计得揍别人一顿,不会揍人估计也得哭的,要我真写不出那些句子。不是,是根本想不出那么过分的话。”
就是这里。
“是啊,我一直想问你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受害人的电脑和手机的数据全删了?”
这并不是在消灭证据。
他们判断,一开始就没有渡来健也的资料。
受害人和渡来健也完全没有邮件往来,叫他出来也都用公司的电话,甚至没有留下记有渡来电话号码的纸条,应该因为号码好记所以背下来了吧。
“没什么,因为凶手是我……”
“是你没错,那又如何?”
“所以要是不相干的人被怀疑就不好了。实际上还有跟踪狂曾经纠缠过她,他男友的背景也不好,单位里又有色迷迷的老头,还有什么恶意邮件之类的……这些我都听她说过。如果这些记录留下来了,这些人肯定会被怀疑的吧?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留下了不少日记和邮件呢。”
“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是凶手,这样的话——我可以认为,你删除那些数据,相当于是留下了自己是凶手的信息吗?”
这样的话。
这可以认为是消极的自首——是赎罪意识的表现。
“不是你说的什么信息哦……”
“是的吧?”
“不是……那个我不懂。”渡来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更加困扰了,“我要是有工夫留下那样的信息,干吗不直接自首?干吗不去叫警察和救护车?实际上我没有叫。因为亚佐美死了,是我杀了她……我只是很庆幸自己没有被怀疑,所以还像平时一样,如果被通缉我可能会逃跑的。我是个胆小鬼,无耻的杀人犯。”
“但你并没有试图隐瞒罪行,也没有做什么伪装工作啊。”
“那是因为我笨,不懂得怎么隐瞒,仅此而已。”
不行。
这个男人真的是直得过了头。
“那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我说,“就算你这么说,但人们一旦杀了人之后,不管怎么样也没办法做到和平常一样,人们会逃,会隐瞒,就算没有做什么隐瞒工作,但人首先会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
“没错!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平常一样生活了,就算表面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就算表面看上去还是与往常一样地过日子,但这只是表象。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冷酷无比的杀人魔。不,反过来说……”
如果说,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本身就是欺瞒。
事情不可能对生活和心情不产生任何影响,不论是多小的事情,都必定会带来某种变化。
而杀人,一定不是小事情。
至少,一般来说不是小事情。杀人是要被判以重罪的,既然是重罪,就不是平常事了。
不会有人主张这些不平常的事情是平常事吧。如果真有,那在身为法治国家的日本,只能认为这是不平常的主张了,这只能是反社会的、不道德的、不人道的主张。
我认为,如果明明发生了不平常的事,日常生活中却没有一点儿变化——这只能是欺瞒。
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只是“装作”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才是不自然的。这只是不自然地伪装出的平常,是虚伪的平常。
因此……
“一定产生了某种负面影响。你的话——你走访了好几个受害人的相关人员吧,简直就是四处嚷嚷——我就是杀人犯,快来抓我。”
“没……”
“没这回事?”我打断了渡来的话,“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有这回事,这是一种与平常不同的赎罪情感的表现——这是不可否认的。”
如果不这么认为。
如果不选择这条路。
那就只剩下——杀了人却没有悔改之意还因为自己的爱好而去接触受害人亲属,悄悄观察别人反应的罪大恶极之人——这一条路了。一样的行为,一样的事实,会因为不同的解释而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请你这样认为。”
“这样?是怎样?”
“就是——你意识到自己有罪。”
“这是当然了。只是我害怕被抓,或者是逃避说出口的时机……还有,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不知道犯了多大的罪……首先想的是这些而已。”
“我说了,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我说道。
“是吗?”渡来似乎并不赞同。
“你只是不了解你自己。”
“哦……我是觉得我不了解自己。”
“对吧?鹿岛不也是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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