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认识?好可疑哪。」
「是……啊。那个人说,只要付他一百万,就愿意引介。」
「引介……?喂,那才是诈欺吧?最近很多利用华仙姑名义的诈欺事件哪。利用没人知道真的华仙姑长什么样、几岁,这个说我是华仙姑,另一个也说我是华仙姑。负责的部署不同,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听说逮到的自称华仙姑的家伙,年纪从十七到五十五都有哪。」
「哦……」
「钱……怎么了?不可能付吧?」修太郎说。
不可能付得出来。连要付给师傅的工资都拖欠许久了。但是岳母是认真的。她认为只要能够让岳父痊愈,一百万算不了什么,甚至去借了钱,支付了半额做为订金。保田和百合子都一筹莫展。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原来……在说这件事啊。」
「百合子说了什么吗……?她在信上说的吗?」
「哦。她说妈沉迷在什么棘手的东西里,被骗了一大笔钱……还说她再也无法忍耐了。然后说什么为了攒钱,要加入什么东西,所以要暂时离家……真是莫名其妙。」
「这样。」
「我妹去哪了?」
「去……研修。」
「研修?」修太郎怪叫道。「研修啥?难道有什么研修可以让热中占卜的老太婆改过自新吗?有的话我也想加入。我有太多笨蛋朋友得让他们改过自新啦。」
「不是。」
保田望向石工的背影。石工的脖子上渗满了汗水。
「百合子去的,是培育经营者的研修。」
「经……经营?要经营什么?」
「就是木场石材行的……」
「这里?为什么?这里可是家传统石材行耶?经营这里是什么意思?」
「百合子计划把这里改为有限公司。若是像以前那样没有计划地收支,实在没办法维持下去……」
「把这家石材行弄成公司?喂,留老,你听见了没?」修太郎呼叫石工。石工头也不回,一声不吭。但是修太郎兀自说下去:
「听见了没?留老,你要变成上班族啦!」
「烦死人啦,修仔!都已经离开的人了,就别再多嘴啦!」
石工不高兴地说。这个年老的师傅对于将石材行改为公司形态,应该有极大的抗拒感才是,但是……
修太郎「哼」地低吟了一声,问道:「那经营者是谁?」
「暂时是百合子……百合子现在在做一些会计事务工作。」
「哦?那家伙小时候算数烂得要命哪。连我都会打算盘了,那家伙却怎么样都不开窍……不过那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啦。」
修太郎叼起没点火的香烟。
保田低头抱住膝盖。
「起初,我也想过自己来做,可是我不能辞职。爸和妈也反对,说要是我辞职,就失去了唯一稳定的收入……所以才由百合子……」
「所以她才去研修啊……?」
「是的。实在是进退维谷了。像留老……已经欠了他两个月的工资了。」
「甭在意。」石工说。「我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就被上代大师傅大力拉拔,才能有今天。只要有饭吃,我没什么好抱怨的。而且日子难过的时候不效劳,啥时才要报恩?做白工什么的,连个屁都算不上。」
「多古板的老头子啊。」修太郎说。
「没你那么老派啦。」石工应道。
「闭嘴啦工匠。」修太郎又顶嘴说。「可是保田啊,我偶尔会听说生意上了轨道,把商店改成公司的,可是从没听说落魄了才来改公司啊。」
确实如此。
可是……
「那个讲习会宣传是以创业人士为对象,说设立公司以后,一个月资产就能倍增。」
「哈,好笑。」修太郎说。「你仔细想想。要是你知道一个月就能让资产翻两番的方法,会告诉别人吗?我就不会。一个月两倍,两个月就四倍,三个月就八倍哪。一眨眼就成了亿万富翁啦。」
「你说的没错……」
「讲习要住宿吗?」
「嗯,是二十天的集训。」
「集训啊……在哪里?」
「静冈。伊豆半岛上面的……」
「伊豆啊……」
修太郎望向石头。
是伊豆御影石。
「那个讲习……讲师是谁?」
「咦?哦,我记得那是一个叫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团体,讲师是那里一个叫磐田老师的人。」
「指引康庄大道?那不是宗教吗?」
「感觉跟宗教无关。」
「这样啊。」修太郎抱起双臂。
他的眉间刻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
在生气?还是在沉思?保田完全看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修太郎嘴里叼的香烟还没有点火。
石工慢吞吞地回头,望向那张脸说:
「修仔……」
修太郎瞇起眼睛瞪住石工。
「……果然不太妙吗?百合仔不要紧吧?」
石工一脸严肃。保田连一句话也没有透露过,但石工恐怕很担心吧。
「嗯。」修太郎只应了一声。
此时,保田有种孤独感。
这种情感与每次见到修太郎都会感觉到的罪恶感互为表里。
木场石材行陷入危急存亡之秋,保田以他自己的方式拚命挽救。他认为已经尽了一切可能的努力,可是他也觉得那是由于事不关己,才能够做出来的努力。
怎么说呢,这些努力就像协助对面人家失火,拿水桶帮忙泼水一样。他的努力是常识范围内的努力,绝不会鲁莽到冲进火场之中,虽然保田诚心诚意地做出努力是事实,然而完全派不上用场也是事实。而尽管他派不上用场,却受到感谢。会受到感谢,正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如果他是蒙受火灾的住户家属,绝不可能就样就了事。
追根究柢,保田只是外人。
但是反过来想,就算出于好心,但是如果有陌生人冲进火场,那依然也是一种麻烦。因为要是人就这么死了,别人也无法负起任何责任。
所以……保田放弃了。
半怀放弃的诚意、名为客气的逃避。
那就是罪恶感的真面目。
「太鲁莽行事了吗?」
保田尽可能阴沉地说。
「……难不成……那个讲习也是诈欺吗?」
「八成也是诈欺吧。」修太郎说的十分干脆。「一般这就是诈欺啊。就算没有触犯到法律,也是诈欺行为吧?喂,该不会已经被骗走了贵得要死的讲习费吧?怎么样?」
「呃……那是会后才付款的。」
「事后才付款?」
「嗯。一般来说,若是诈欺,不是都会先要求付款吗?所以我们才相信了……」
就是因为完全不需要先行投资,他们才会决定参加。他们已经连半毛钱的余裕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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