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说他赶过来阻止,却怕得不敢动弹,逃到里面去了。因为叔公在我砍破他的头之前,已经打开了那扇门……」
尾国这么说了:
布由小姐,刚才有个人逃走,到村子里去通风报信了……
现在村人一定已经赶到,包围了这栋屋子吧……
再这样下去你就危险了。他们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你杀了这座村子无可取代的重要人物……
即便不是如此,这阵子村人们也杀气腾腾……
就算村人放过你,你也酿成了大祸……
你会被逮捕。要是遭到逮捕,一定会被判处死刑……
「……那个时候,我依然犹如身处梦境,漠不关心地听着那番话……」
尾国扳开布由的手,抢走柴刀。
布由小姐……
去洗脸,洗手……
换衣服,然后逃离这里……
只有这条路了。这里就交给我,你快逃吧……
你要直接去韮山的驻在所。不,不是去自首……
你听好,到了驻在所之后,不要提起这里发生的事……
记住了吗?一句话都不要说,总之,你请他们联络山边这个人……
只要说山边,驻在所就知道了……
「山边?」
「恩。我照着尾国先生说的做了。我急忙洗脸更衣后,总算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我记得我浑身发抖,连钮扣都扣不上去。抖得简直离谱。没有多久,我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
村人们大举进到家里来了。
「我感到害怕,从后门暂时逃到后面的墓地,躲在墓碑后面。」
「躲在墓碑后面?」
「嗯,不,与其说是躲起来,我是怕得动弹不得了。探头一看,村人们手里拿着铁锹和锄头,疯了似地吼叫——他们恐怕真的疯了吧。我觉得每个人都变得像我一样。所以每个人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些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只是因为裸露出来的恐惧而拿起武器……袭击尾国先生。没有多久……尾国先生浑身是血地跑出来。然后我听见了惨叫——尾国先生的惨叫。」
然后布由总算了解了。
「那个时候,尾国先生成了我的替身……所以……」
「替身?」
——为什么?
尾国只是个偶然碰上惨剧的行脚商人罢了,不是吗?
就算尾国人再怎么好,一般人会替关系不怎么深厚的女子顶下杀人罪嫌吗?不,不只是顶罪而已。如果布由说的是真的,尾国甚至舍命让布由逃走。身为外地人的尾国没有任何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布由的必要性。完全没有。
前提是如果布由说的是真的。
这……
「那时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碰上过那么恐怖的事。与其说是恐怖,更接近疼痛。我好悲伤,悲伤得无以复加,悲伤得无法自持,不知道是胸口还是心,痛得不得了……」
布由在疼痛催赶下,逃走了。
她在险峻的山路上奔跑,跌倒了好几次,然后照着尾国说的,去到了山脚下的驻在所。
警官看到布由,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不知道多少次想要说出实情。可是别说是自白了,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即使张嘴,也只是空虚地开合,然后好不容易,我总算说出山边这两个字。」
警官好像相当困惑,但是他一听到山边这个名字,似乎了解了什么,打电话到哪里去了。警官讲了一会儿之后,似乎了解了情况,接着拿钱给布由。
益田觉得事情的发展十分不可思议。
然后警官这边说话了。
到东京去……
「去东京?」
好……奇怪。
「恩……警官送我到途中,说之后的事那边会安排。我完全是一头雾水……」
布由烦恼的几乎发狂,独自一个人前往东京。益田无法想象她的心情。
但是……不久后悸动平息,掠过车窗的陌生景色逐渐冲淡了日常性,一切变得就像梦中的记忆。
即使如此……布由并没有忘记自己做的事。布由并没有疯。到了东京以后,不仅没人为她安排,也没有人迎接她。布由在寂寞当中恢复了感情。她的判断力恢复后,不禁为自己犯下的重罪惊恐战栗。这也难怪,牺牲者少说有十几人,最多甚至有五十几人……
但是……
过了好久,都没有追兵追上来的迹象,惨剧也没有被报道出来。没错……没有人知道这个事件,当然益田也不知道。
「布由小姐……那……」
会不会是假的?
益田望向敦子。
敦子将手按在脸颊上,沉默着。
寅吉起初坐在布由附近,不知不觉间却移动到窗边的侦探专用椅子上了。
「可以推测的可能性……」
可以推测的可能性——布由再一次说。
「我想……只有一个。如果有任何一个村人存活下来,那么骇人的事件不可能没有曝光。所以……」
「你是说……村人无一幸存,全都死了?」
「是的。如果那样的话……我所居住的村子与其他的村子几乎没有交流,发现惨剧也不易,可以在这段期间收拾善后……」
「隐蔽工作吗?杀害所有村人后?」
——这种事……
「你是说尾国杀的?」
布由摇摇头。
「尾国先生……死了。那种状况不可能得救。所以……那是个……」
「你是说……山边?」
「我在想,之后的事那边会安排……指的会不会是……收拾善后的意思……」
「是这样……吗……?」
山边是谁?杀害了多达五十个以上的人,有可能将整件事葬送在黑暗当中吗?就算办得到,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救布由吗?有那么可笑的救济吗?而且……
最重要的是,尾国还活着。
益田思考。
可疑之处实在不少。
单凭一把柴刀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凭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的臂力能够杀害几个大男人?——不是这种问题。因为虽然看似不可能,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例如说……布由洗脸和更衣。
在那种状况下,实在不可能有闲功夫去做那种事。
如果相信布由的话,惨剧发生以前,村子已经开始走调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包括布由在内,所有的村人都陷入了一种集团歇斯底里的状态,而惨剧成为引发暴动的导火线。然而从惨剧发生到布由逃离,中间的空档实在太长了。暴动不是那么悠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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