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友人动下巴示意。
“公寓,是我现在唯一剩下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没有就是了。把那卖了还贷款,我也不是没想过——但还不够。完全不够。够的话我毕竟跟你不一样,身无分文东山再起我是做不来的。”
“东山再起?”
“没错。”
没有什么东山再起。我只是随波逐流。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只是放弃抗争。
只是对抗争感到疲倦。
来吗?荻野说道。
“来哪里?”
“你没地方去吧。借宿的地方也找不到吧。不如到我这来?”
“啊。”
那个不知道租金的顶楼吗。
看起来确实是买下了。
“对我这样也没有任何回报的哦荻野。我什么都没有。钱跟没有一样,银行账户上就一点点。现在就是身无分文。”
“你觉得我会让你替我还钱吗。你这一身狼狈老鼠样我可没有什么期待。”
老鼠吗。
“你是不是对我还有什么误解。”
“什么。”
“我明白你觉得低人一等的心情,但我现在的处境也绝对没有高人一等的立场。没有钱就没有缘了吧,女人跑了。朋友没了。被叫做骗子,工作也没了。现在是四面楚歌了。渣滓,渣滓啊。”
“你吗。”
渣滓吗。
就是渣滓哦荻野说。
“虽然没有诈骗但跟诈骗差不多了。势头好的时候踩着周围人往上爬,有人哭甚至有人死。还真是有趣。”
欲望的膨胀还真是件有趣的是荻野笑道。
“膨胀的途中不会想到萎缩。但是膨胀的话是一定会萎缩的。不然的话到最后。”
破裂。
“砰的一声。”
“景气真是不错啊。”
“是啊,但我掉了下来。萎缩了。变弱了。遭到报应了。把你装在袋子里暴打一样的报应。周围只有敌人。过去对别人做的现在一一还回来。世事如此。不——是双倍报应吧。没有势力了就被别人吃掉,简直是不忍卒读的局面。”
但也比我强吧。我忍住没说出口。
人的不幸由各自决定。不是他人所能够量测的。不幸和幸福,不是能够相对化拿来比较的东西。
我。
我怎么样。
不明白。
只是。
“你是渣滓的话我也是渣滓。帮我的话可是什么回报都没有的哦。”
“我原本就没有指望。只是问你到我家去住怎么样。没有想要管你,没那个功夫。以前的熟人互舔伤口一样有点恶心的提案而已。”
说着等一下荻野走进便利店。
这家伙是——
什么样的人呢。
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话的吗。不——比现在客气的多。那时的他根本就不会直接叫我的名字慎吾。其他人虽然是这么叫,只有他不一样。
我那时也是荻野君——这样叫他不是吗。
——断片的会话。
关系很好。那家伙总是在听收音机,看着精神世界类别的书籍。
所谓的世界外侧,没有吧。
这只是一种比喻。
把比喻这么当真的,是笨蛋吧。
没有的形式存在也是一种存在啊。
从这里开始。
——什么。
什么开始了?
只记得这些。什么样的状况下不清楚,只是断片的会话在记忆深处晶莹剔透。
我,当时的我是如何作答的呢。面对这样的话题,我是怎么回答的呢。自己的事情想不起来。这会话绝对是成立的。
依据经验所得的知识是伪物。
学校里教授的东西,也是一样。
那是会被时代和环境所左右的东西吧。
那样的知识,不是真正的智慧。
真正的智慧,有关本质。
就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是说智慧在哪里的话吗。
不,话题,文脉,契机,状况,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家伙的声音和说话方式。
我问了什么。回答了什么。
想不起来。
只是普通的插科打诨吗。应该就是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我一直这样。
对于他人,对于自己以外的所有,我都没有兴趣。爱情,执着,迷恋,这种东西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认真想想的话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东西。
自己害怕痛苦。
另一方面,不了解他人的痛苦。
不喜欢女儿痛苦,但不是因为知道那是痛苦。终究无法和女儿体验到一样的痛苦。虽然说心痛,心是不会痛的。只是看到痛苦的女儿,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只是为了重回那没有波澜的日常,装出痛苦的样子。那里都没有痛苦。
这样的心性,太容易看出。
不是真心这件事很快就暴露了吧。曾经的妻子对此应该也很清楚。
但是,大家不都这样吗。
曾经的妻子也一样。不是真的痛苦。只是以为自己真的痛苦。
我,没有以为。
只是如此。只是如此,却是天地之差。
薄情者。
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当父母吗。
这个——非人。
非人啊。
——但我。
也有努力去以为啊。
只是,无法骗过自己。真的不痛不痒,我清楚的认识到。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就很难骗过自己了。所以,我不骗自己,只骗自己以外的人。
明明不痛苦还要装出痛苦的样子是一种欺骗吧。但是总比不做要好。
所以装出痛苦的样子。
我不讨厌女儿,我也有珍惜家庭,所以,做出这样的样子。
——这样的。
肯定会被看出来的啊。
所以高中生的我,一定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附和着别人的话语。
我——
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没有诚意的家伙啊,那就没有办法了。
荻野很快出来了。
拎着袋子。里面装着啤酒之类的。
“本来就是想出来买酒的。想一想我们俩还是第一次一起喝酒呢。”
“啊。”
怎么那么多第一次。
“话说慎吾啊。”
荻野拎起袋子示意。
“那边那个。”
我看了过去。
“那个刚才开始一直盯着你看的女的——你认识吗?”
“诶?”
凝神看去。
人行道对面,信号灯下。
是那个女人。
那个没死成的人。
递给我的那把折叠伞不合时宜的撑开。
明明现在不用打伞了。跟我湿的差不多。满身是泥。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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