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分之后其实没有多少了。不堪到如此,真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操持家里经济的都是曾经的妻子,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早就知道。但我怕她又再说什么,真正的原因是我怕事情复杂化,把一点点退职金以精神补偿费的名义全部给她了。
钱装进信封,写上精神补偿费。
表示。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表示适不适合,暂且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税法上的是不太清楚,之后的事先不管那么多了。
离婚协议上签字,画押。
曾经的妻子还有孩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不会接近,没有电话和邮件。
就好像。
我是罪人。
但我还是按上手印,承认自己非人的身份。
没有不平。
没有悲伤和寂寞。
比起离婚协议上画押的时候,现在已经鲜有震惊。不是因为习惯了,无所谓了。
那就这样——
最后的话实在不合时宜,辞藻的堆砌不是我所望,最后的狠话我也没有势头说出。
没有公证人。
大儿子给谁带了呢。
即将成为别人的家里两人进行会谈。我好像一直看着地板。视线的每寸变动带来的都是八年间的点点回忆。我现在不需要这种东西。
即使地板上已满是。
曾经的妻子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
也就是说——概括我们八年结婚的会谈上的语言,只有我的一句,那就这样。
哼,滑稽。
就这样,都结束了。
我沿台阶上行。
远离地表爬升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至少对于像我这种已经被拔掉翅膀只能在地上蠕动的蝼蛄来说,的确是这样。
风景倒是一样。
雨不知不觉下大了。但无声,静寂,像是每滴雨珠都顺着丝线而落。
冷吗。
不冷吗。
那个时候的我,遇上这样彻骨的凛风,一定是会感冒的吧。
全身湿透,虽然不会致死,但终归是有些狼狈。季节,幸运的变迁了。
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还是说只是感觉不到了呢。把所有一切都扔出去的人会是怎样的呢。不快感的拒绝像是隔靴搔痒一样让人焦躁,不快感的同化则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水中的人不会意识到身体是湿的吧。所谓的不幸,终究也只能属于幸福彼岸人们的词典吧。
——都不是。
快意不快幸福不幸都不是。
笑意在嘴边。
单纯的自虐。我已经看开了。随便怎么说。无所谓。后退向堕落的深渊,懒散的真意,道德的枷锁,社会的牢笼。
没人再会说什么了吧。也许会有人蹙眉,吐痰,于我已经无所谓。
羞耻心,社会面,自尊心的部件上斑驳着锈迹。
因我是非人。
爬上平台。
栅栏那边的景色却没有映现在眼帘。
雨丝中暗意浸染,逡巡。脚程无法抵达的远方,朦胧的LED闪烁明灭。是什么建筑吗。
雨滴入眼,扩散渗透。
过桥。
铁道就在脚下,风景一如不变,既已如此,渡过对岸已经成了不得不的肯定命题。
电车轰轰。
唰得闪过,唰得消失。
脚下的震动是留存的痕迹。
简易的吊桥剧烈的摇晃。很旧了吧。确实很早之前我多次经过这座桥。
栅栏的接合处好像都生锈了。铁皮剥落,水泥地上缝隙现出。肮脏的桥,这是我的印象。
今天,雨和夜的掩护下完全的黑。
陈旧和肮脏感全然消失。那样的震动也让人有几分醉意。
——穿过。
下行。
对面也蜿蜒着一样的街道。然后怎么办。
无处容身。没有行李。更没有换洗衣物。预见到今天一切的觉悟之下,变卖了所有东西。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物件。没有住所的话,就是警察也不知道把我往哪儿送吧。
没人会把房子租给没有工作的离婚男人。没有收入,没有家庭和保证人。谎言很快就会被戳穿。在那之前是没钱的窘境。不说是租金保证金都交不起。
没有地方住却拿着家里的财产。
商务旅馆一宿的钱还是有的,之后没有,之后吗,应该说是明天吧。
工作的意愿,我没有。
现在这样就职难的环境中只有干劲也没有用吧。土下座也换不来工作。没有证书,特殊技能,学历也不高,年龄,已经三十九了。
最重要的是。
经熟人介绍进入小型教具制造公司,一干就是十五年还没有什么名堂,就要当上出货管理副主任的时候,因为长期缺勤被解雇了——没有用。
——毕竟是非人。
这样说服自己后,视线从是泥是雨已然分不清楚的双脚抬起。
好像有什么。
桥正中。
白色的物体一动不动。
从栅栏上长出。
看不清。
像是,羽化时候的蝉。蝉壳之内,白色半透明的身体若隐若现。
当然不会是蝉。先不说季节不对。蝉没这么大的。有一米以上吧。有这么大的蝉的话就是怪兽了。
我在想些什么啊。
摇摇头雨滴飞散。不少反而飞入眼中,用手擦拭。
还是能看见。
白色的——吧。
阴暗下,夹杂着雨水。视觉的辨认性显著降低。既然还能看见,应该就是白色的吧。
稍稍嗖的一下。
背筋冷汗。雨水的冷却作用吗。虽然不觉得恐怖,还是感到一种不祥的气氛。自己的身体中还有这种感情也确实新鲜。
——厌恶。
厌恶的感情。
桥幅很窄。
两人对面几乎要擦肩而过。
恩,这又不是乡下的吊桥应该更宽点才对,但印象里就是这种宽度的感觉。
两人会面的地方。
不碰到对方能够通过吗。会不会碰到肩呢。
厌恶。
退回去就好了。但是。
我没有这么做。尽管没有必须前进理由的话,退回去也没问题。
继续前进。
幻觉的话会消失的。不消失的话也不会接触。
没有消失。
像是挂着个垃圾袋。塞满陈旧衣物的垃圾袋,挂在栅栏的铁网上不是吗。残破凌乱的衣物从口袋中探出随风晃荡。
眼前三米的地方,我意识到它在动。
不是雨意的摇晃。
逆反于重力和雨势的自律。
零落。
不是垃圾袋。
两根细长的钩状物伸出,附着在铁网上。那是——
手臂。
涂蜡一般。
白色的,是衣服。垂在下面的,大概是裙子吧。
女人。
湿透的女人抓着铁网。头发跟夜色溶为一体,阴湿着紧贴头皮。看不见脸。
一阵寒意涌上,随后想到了。
一定是喝醉了吧。
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提包躺在地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出来的吧,药盒,手帕,手机也散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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