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希望我能听到好消息。”
“好。”我道。
她挂了电话。
“是谁打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的前方飘来。哈,我早该猜到是他,在这种时候会来敲我房门的人,除了我的房客谷平外,还会有谁?只怪自己刚刚在听电话,没有注意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按理说,我是能分辨出是谁的脚步声的。
“一个住在小吴旅社的客人。”我回答他,随后起身下楼。现在我准备吃晚饭了,白天我把准备好的食物放在了冰箱的最上面一格,那是我的习惯。一旦形成习惯,做什么都会很容易。
“是跟我的小漫画家住在同一个旅社的吗?她怎么了?碰到了什么事?”谷平跟着我下了楼,我知道,他现在是要跟我共进晚餐,这表明他一定从外面买来了好吃的。懂得跟人分享是他的优点之一。
“她丈夫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我到旅馆去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我一边把我知道的大致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一边从冰箱单拿出了我的晚饭。但是,刚拿出那个饭盒,我的心里就泛起了疑惑,怎么这么轻?我记得那分量,我还记得,我的饭盒两边是圆弧状的,可是现在,它却成了四方的。不对。这不是我的饭盒,是谁趁我不在的时候换了我的饭盒,
我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摸向下一格,我本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我的缺陷,但我早该料到,一旦有人故意算计你,不管你想要隐瞒什么,都是白搭—一第二格也没有我的饭盒。
“怎么啦?”谷平的声音来自左边,我有种想挥拳过去的冲动。
“我的饭盒到哪里去了?”我想我的口气并不友好,他应该能听得出来。
他笑起来。“为什么不继续?”他反问我。
我摸向了冰箱的抽屉,我的饭盒果然被塞在那里面。我把它找了出来,掂了掂分量,正是那个重量。
“你为什么没找到你的饭盒?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谷平又说话了,他的声音现在转到了我的右边。他果然是故意的。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是想戏弄我吗?还是只是出于好奇?还有,他是什么时候起疑心的?我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件事,我相信我表现得跟普通人没两样。
“其实我早就试过你了,只是你丝毫都没觉察。现在该是我们坦诚相对的时候了,狄亮。我知道你晚上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我这么做不是要耍你,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的话我们相处起来会很别扭,你不觉得吗?”谷平好像是为了回答我心里的疑惑才说的这些话。
他早就试过我了吗?我确实一点都没觉察。不过也对,如果你在一个盲人面前悄悄做一个无声的小动作,他怎么可能发现?虽然这些年,我已经逐步在训练自己的听力,但我明白,“听得见”跟“看得见”完全不同。
看来,现在想瞒他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先天性的夜盲症。听说是失去了合成视紫红质的功能,小时候还只是觉得一片迷蒙,两年前就完全看不见了。”我平静地说,同时把我的饭盒放进了微波炉。我对微波炉的熟悉程度,已经可以让我在一片黑暗中操作自如。
谷平沉默了两秒钟才说:
“你看过多少医生?也许不是完全没救呢!”
关于这件事我不想再讨论。因为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已经想得太多了。
我离开微波炉的辐射范围,转过身来,我知道我可能正面对谷平。“我到县里的网吧去查过相关的资料,那是一种不治之症。现在我只是晚上看不见,终有一天会完全失明,也许速度还会很快。”我低声说道。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近几年我一直住有意识地训练自己在黑暗中生活的能力。白天的时候,我常在家里蒙着眼睛做各种事,我希望自己能尽快适应这种命运的安排,希望当噩梦来临时,我仍能自己照顾自己。当然,我也得努力控制情绪,得抑制悲伤,我的事很容易让人产生绝望,但因为流泪会加快失明的进程,所以我得时时刻刻保持愉快的心情,保持乐观开朗的心境。不知从何时起,笑,已经成了一种任务。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父亲知道你的情况吗?”谷平知道我母亲在几年前生病去世了。
“他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以为我没什么大问题。因为我没告诉过他,也从来没让他帮过我的忙。”
“是怕他担心吗’”他又问。
我在黑暗中笑了笑。
“呵呵,是的。”我道。其实我想,父亲对我的状况也不会一无所知,但是他从来没跟我谈起过这件事。我们几乎不说话,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了,他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他。有时候我很困惑,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他根本不愿意跟人交往,跟我妈说的话也很少。我难以想象,他当年坚决要娶他表妹的时候,还曾经在我外婆家发表过宣言。我想假如让我听到那段录音,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谷平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会儿,我感觉他在朝我走近,他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尽管说。”他道。
我不需要同情,不过辜负他的好心也没必要,眼下我正有件事要求他,
“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话,就带我去一次镇北的那条大河吧。刚才那个女人要我去那里帮她找丈夫。可我不想乘小巴。小巴太慢了。”镇上的小巴无一例外都是破车,我想乘谷平的摩托车。
谷平到我家时,骑着一辆超大功率、带音响的豪华摩托车,现在它正锁在我的工场后面。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羡慕那些骑着摩托车到处耀武扬威的飞车党,可惜以我的家境,连摩托车的一个轮子都买不起。
“没问题,反正我没事。”谷平一口答应。接着,他走到我左边的地方,窸窸窣窣地打开了一个油纸包,我闻到一股叉烧肉的香味。
“你买了烤叉烧?”我问道。我知道他今天去过县里了。
“是啊。怎么样?一起吃饭吧,我还买了日本清酒,这东西偶尔来上一口,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谷平兴致勃勃地提议。
“你到县上去找你的朋友了?”我义问道。
“你们县警察局的赵法医打电话让我去一趟,他有事让我帮忙。本来我以为有多麻烦呢,结果还好,我只花了三个小时就解决了。其实是他那边的一些溶液被稀释了,所以化验不出来,幸亏我随身带了点。我五点解决完后,他们开车送我回来的,不过,开回来也花了一个多小时,说起来很近,其实一点不近哪。”我听到谷平在叮叮当当地准备饭碗和酒杯。
赵法医?我注意到了这个称谓。我不明白,这个姓赵的法医怎么会找谷平帮忙。
“你认识赵法医?”
52书库推荐浏览: 鬼马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