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他坐在她旁边一张光亮的橡木椅上。她温柔而小声地哼着曲子。
“今晚四周充满了魔力,”她说,“你不这样认为吗?”
“是的,四周有许多充满魔力的东西。”
“他们要我来取我的尤克琴,”她解释道,“当经过这儿时,我想,单独呆在这儿——呆在黑暗和月光中会非常美好。”
“那么我——”萨特思韦特先生正欲站起来身来,但她制止了他。
“别走。你——你适合,不知怎的。很奇怪,但你确实适合呆在这儿。”
他又坐下来。
“今天是个奇怪的夜晚,”她说,“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在外面的林子里碰见了一个男人——如此奇特的那种人——高大而且颗黑,像一个迷途的亡灵。太阳正在西沉,在树缝间透过来的夕阳中,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小丑。”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前一跃——他的兴趣被激了起来。
“我想和他说话——他——他看起来极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在树林中我找不见他了。”
“我想我认识他。”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吗?他——很有趣,不是吗?”
“是的,他很有趣。”
一阵停顿。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困惑不解。他觉得有某种事情他应该去做——而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毫无疑问,此事与这个姑娘有关。他很不得体地说:
“有时候——当人们不快乐的时候——人们就想逃开“是的,是这么回事。”他突然不说话了,“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错了。恰恰相反,我想独自一个人呆着是因为我快乐。”
“快乐?”
“非常非常地快乐。”
她说得相当从容,但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震惊。同样说的是快乐,这个奇怪的姑娘言下的快乐却与马奇-基利所讲的快乐同语不同义。快乐,对于梅布尔。安斯利来说,是某种爇烈而逼真的心醉神迷……某种不仅仅是人类的,而是超乎人类的东西。他有点退缩了。
“我——不明白。”他笨拙地说。
“当然你不能明白。而且这还不是——目前的事——我现在还不快乐——但我马上会快乐的。”她向前倾了倾。“你知道站在林中是什么情形——一大片树陰蔽日的树林中,树木完全包围着你——一片你可能永远走不出去的林子——然后,突然——就在你的面前,你看见了你梦中的那个地方——你只要跨出树林和黑暗,你就找到了它……”
“如此多的东西看上去是那么美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在我们得到它们之前。一些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看上去却是最美丽的……”
地板上有脚步声。萨特思韦特先生转过头来。一个头发金黄的男人站在那儿,他表情呆板、乏味。他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在餐桌上几乎没有注意到的那个男人。
“他们在等你,梅布尔。”他说。
她站起来,刚才的那种表情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的声音模糊而且平静。
“我就来,杰拉尔德,”她说,“我刚才一直在和萨特思韦特先生谈话。”
她走出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尾随其后。他离开时扭头看了一下,看见了她丈夫脸上的表情。一种饥渴而且绝望的表情。
“令人迷醉,”萨特思韦特先生心想,“他很明白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怜的人儿——可怜的人儿。”
起居室的光线很好。马奇和多丽丝-科尔斯责备地大声吵吵着。
“梅布尔,你这个小东西——去了这么久。”
她坐在一个矮凳上,调了调那把尤克里里琴,唱了起来。他们都加入进去。
“这可能吗,”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关于我的宝贝能写出这么多傻今今的歌。”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采用切分音节奏的哀婉动人的调子激动人心。尽管如此,当然,它们远远比不上老式的华尔兹。
气氛非场烈。切分音节奏的曲子继续着。
“没有交谈,”萨特思韦特先生想,“没有好的音乐,没有安宁。”他希望世界没有变得如此嘈杂。
突然梅布尔-安斯利不唱了,远远朝他微微一笑,开始唱格里格的一首歌。
我的天鹅——我美丽的……
这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很喜欢的一首歌。他喜欢末尾那单纯无邪的惊讶的调子。
难道只是一只天鹅吗?一只天鹅吗?
之后,聚会散了。马奇给大家拿出了饮料来,她父亲拿起被放在一边的尤克里里琴,开始漫不经心地拨弄它。大家互道了晚安,陆陆续续地向门口越走越近。每个人马上都说起话来。杰拉尔德-安斯利悄悄地溜走了,离开了大伙。
在起居室外面,萨特思韦特先生向格雷厄姆太大礼节性地道了晚安。有两个楼梯,一个近在眼前,另一个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格雷厄姆太大和她的儿子经过旁边的楼梯,而杰拉尔德-安斯利已经从这儿走在了他们前面。
“你最好拿上你的尤克里里琴,梅布尔,”马奇说,“要是你现在不拿,明天一早你会忘了的。你一大早就得出发。”
“过来,萨特思韦特先生,”多丽丝-科尔斯边说边粗鲁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早点睡觉——等等。”马奇挽着他的另一只胳膊,三个人在多丽丝的阵阵笑声中走过走廊。他们在走廊尽头停下来等着大卫-基利过来,后者迈着均匀缓慢得多的步子,边走边关掉电灯。他们四个人一起走上楼去。
第二天一早,萨特思韦特先生正准备下楼去餐室吃早饭,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门,马奇-基利走了进来。她的脸死人般地苍白,浑身抖个不停。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
“亲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他握住她的手。
“梅布尔——梅布尔-安斯利……”
“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某件可怕的事情——他知道这一点,马奇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她昨晚上吊死在……在她的门后。哦:太恐怖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呜咽着哭了。
上吊死了。不可能。不可思议。
他对马奇说了几句理解的安慰的话,匆匆下楼了。他发现大卫-基利看上去困惑不解,无能为力。’“我给警方打电话了,萨特思韦特。显然是感到厌倦了。
医生也这么说。他刚检查完那个——那个——天哪,那可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她肯定极度地不快乐——才会那样做——还有昨晚那首奇怪的歌。天鹅之歌①,嗯?她看上去特别像只天鹅——一只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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