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奇来的想法让我进入了一种半兴奋的状态,我要和瘌痢头一起离开赤板的念头此时荡然无存。我觉得还有许多谜没有解开,那个房间还有许多东西在诱引着我,尽管我意识到充满了危险。
我关上了房门。
我进了客厅。
客厅静悄悄的。我呼吸了一口长气,我没有闻到煤气的味道。自从我知道父母亲死于煤气中毒事件之后,我就对煤气味十分的敏感。整幢小楼里静悄悄的,用一句很俗的比喻,就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够听见。
我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永远停留在12点整的挂钟。
它真的又停下来了么?真的又停留在12点整上不动了么?我得进那房间里去看看,我还要看床底下那个沉重的箱子。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个时机正好。顾玉莲一定还在那棵树下说着什么,她没有那么快回家的。我边想着边往楼上走去,我承认,我上楼梯的声音很轻。我似乎不愿意打破这幢小楼的沉寂。
我尽管走得很轻,但是,还是感觉到了木质楼梯的颤动,轻微的颤动也让我担心会掉下去。掉入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深渊里去。
我轻轻地上了楼,我的目光往我父母亲的房间里瞟过去。
我呆了。
我看到那扇门开着,那窗户也开着,白光从那窗户里倾泄进来。我的祖母顾秀顾正坐在那台钢琴的旁边,两只手平放在钢琴的琴键上面。她的目光楞楞地落在那一本纸页发黄的琴谱上。盖着钢琴的白布被她抖落在她脚边的地下。
我闻见了一股浓郁的灰尘的味道。
我轻轻地走到了那门前,我呆立了一会后没有退缩,我就那样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那门前,顾玉莲好像没有发现我,她像一尊蜡像,一动不动。我抬头望了一下墙壁,墙壁上的挂钟还是静止的,那指针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十二点整。
我站在门口。
我不敢跨进去。
我的静穆和顾玉莲的静穆不一样。
我感觉到顾玉莲的存在。而她没有感觉到我,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我不知道她在什么样的境界里神游,她的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种色,像一张白纸。
我第一次看见顾玉莲这样坐在那里。
她不是在河边的梧桐树下说话的么,怎么回到了家里?
我十分的不解。难道有两个顾玉莲,一个在家里,一是在河边的梧桐树下。
我呆立在门口上,欲言又止,我该说什么呢?
顾玉莲微微地转过了脸。她半张脸对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我不知道自己怕什么,顾玉莲冷冷地说:“孩子,别怕,进来吧。”
我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或者转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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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怕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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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顾玉莲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也许十分清楚我对她的疑虑和提防。她淡淡地笑了笑,她说:“孩子。你怕什么呀,我把你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大。你还怕我什么。”
她站了起来,抹了抹眼睛。她弯腰把一块白布从地上捡了起来,抖了抖灰尘,然后盖回了钢琴的上面。那神情好像就是给那两具尸体盖上白布。盖好了白布,她走到窗前,关上窗门,然后拉上了窗帘,房间里一片黑暗。我看不清顾玉莲的脸。她走了出来,关上了门。她站在我的面前,她伸出干枯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她对我说:“孩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做好饭我叫你。”说完。她就下楼去了,她下楼的声音富有节奏感。我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那房间的门,刚才,顾玉莲走出门的时候,我真想问她一个问题,就是她打开窗的时候上有没有在窗玻璃上看见一张染血的钞票。
如果我再看见那张血钞票,我会把它烧了。
75
肖爱红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拿着电话。
他面带笑容地说着话,边看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他想,这刀割裂皮肤的声音是不是十分的悦耳和迷人。
打电话给他的是北京的书商季风。他们在谈着肖爱红马上要写的恐怖小说。肖爱红说,这部书恐怕一时半载拿不出手,因为碰到了许多让自己迷惑的事情。季风让他别着急,慢慢写。接着,他们就闲聊起来。
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阵。他们就终止了这次谈话。
肖爱红坐在书桌旁,他打开了台灯。他的台灯的光是蓝色的,这样使他窗帘紧紧的书房有些神秘的味道。窗外隐隐地传来了雷声,一定有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看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风雨。他已经把整栋楼的门窗都关好了。
他打开了电脑上面对着键盘。此时,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他关闭了电脑。
他又拿起来那把手术刀。
突然,他闻到了煤气味。他心里一抖,他站起来,走出了书房的门,下楼朝厨房奔去。他进入了厨房里,他检查了煤气的开关,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走出了厨房,坐在客厅里。
他看了看墙上自己和胡青云的合影。他觉得胡青云的微笑充满了虚伪的成分,她有多少事情隐瞒自己呢?肖爱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上了楼,这回,他没有走进自己的书房,而是走进了胡青云的书房。他打亮了灯。房间里一下明亮起来,温暖起来,灯光是桔红色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胡青云会喜欢这种颜色的灯光。他坐在了胡青云的书桌旁,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那个藏有那个日记本的抽屉。此时,他的脚正踩在那他在白天里遗落在地上的红绸布条。他感觉不到红绸布条的挣扎。
他把自己的右手伸向了那日记本。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巨响,他感觉到整座楼摇晃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来,那是打雷的声音。雷声之后,他就听到了窗外飘泼的雨声,他可以想像此时的赤板市在电闪雷呜的暴雨中经受着一场洗礼。
他还想,牡丹街在暴雨中很快又会成一条河。
他又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本日记本,他没有马上打开日记本,他用另一只手关上了抽屉。然后他就站了起来。走出了胡青云书房的门,出门前,他没有忘记把桔红色的灯关上。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关上了门。
他重新坐在了书桌旁,他把日记本放在了桌面上。他伸出手,压低了台灯罩。这样,蓝色的光,就更集中在藏青色的日记本封面上了。
肖爱红白天里打开胡青云日记本的那种负罪感在蓝色的灯光下荡然无存。他只是想阅读日记本里的所有内容,他希望能从胡青云纤秀的字迹中嗅出什么味道来,他从来没有偷窥过任何一个人的私人日记本。现在,他要正儿八经地偷窥妻子胡青云的私人日记本上,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充满了紧张刺激的感觉。
窗外的暴雨也无法冲刷掉他的这种感觉。
看来。谁都会有猎奇的心态,连自己的妻子的隐私也不会放过。
肖爱红的右手没有拿笔,他没有必要记录什么,胡青云现在不在了,这日记本其实就等于是他的。他右手拿的是那把锋利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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