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生结实最多的时期,置放在菱井银行这个巨大的门槛里,直到叫做退休的“刑期”结束时,都得一直被关闭在这里。
这是没有任何欢喜、简直像被放在货场里一样的无聊生活,但矢吹还残留着一个小小的愿望。
他企图向因计算机的错误而录取自己的当事者纳见复仇,向嘲弄自己并破坏同能代聪子爱情的男人复仇。仅仅这一点,是矢吹过着像终身犯罪那样生活的唯一支柱。
五
午休的片刻,矢吹独自在楼顶上呆然凝望着上空。以前,能代聪子就紧傍在他的身边。
“辞去银行工作吗?”
“嗯!”
“出嫁?”
“想得很好,但不是太遗憾了吗!”
“那为的是什么?”
遥望长空追忆能代聪子姿影的矢吹,听见坐在旁边长椅上的女人谈话声。
虽不特别亲密,但二人同属于计算室,一人比矢吹早一年进银行,是女职员的中坚;另一人是最近刚刚进来的新人。工龄虽然不同,但二人的感情似乎不错,看见她们坐在一块,这也并非初次。
并不打算偷听,可属于同一单位的女人的谈话声,总在耳边回响。
“另外,只是不由得就厌烦起来了。”
“倒是想个什么办法呀,也许是说妥亲事了吧?”
“不一样啊。你年轻还可以,但不久厌烦就会来的,女职员是不能长期干下去的啊。”这样亲切说话的,是年纪大的那个。
“为什么?”年轻的问道。
“公司的工作严酷呀,和女人的娴雅是相反的,若是长期干下去就会觉得枯燥无味了。”
“是那样的吗?”年轻的女人听着,好像没有迫切的实感。
“公司这种地方是和战场相同的。男人们归根结底是士兵。从经理到普通职员都被束缚在等级制度中,合理化啦,效率化啦,每天进行着严格的训练,和军队完全一样。我们也许是护士,那也是从军的护士啊,在战场上是没有女人幸福的呀。”
“不过,关在家里更感到无聊了。结婚前,帮助母亲搞家务;结婚了,又要加上抚育儿女,那够多么厌烦啊。”年轻的望着上空,好像对未来还充满着期待;年长的投过去羡慕的视线。
“趁现在这时候,尽量享受青春的快乐吧。像我现在这样就不值得珍惜了。我已经疲倦了。对于按每个存款户头把存款余额乘上利率,再算出支付的利息,实在腻烦透了。如果照这样继续把同一工作干下去,我好像觉得自己就会慢慢地发疯了。”她好像和矢吹具有相同的心境。他无意中听到这话,忽然很感兴趣。
“那是你过虑了啊!”
“你还不懂哩。是啊,再过两年你一定会明白的。这个战场是无声的,没有炸弹的轰鸣,也听不见兵士的杀声,所以是可怕的啊。在什么声音也没有的鸦雀无声的战场上,每天都进行着激烈的战争,你体会到这种恐惧了吗?我在这里已经三年了,还不能忍受哩!”
“神经病!”
“也许是。不过,只要不离开银行,这个神经官能症是绝对好不了的。已经腻了,够够的了。自己就是出卖青春算出多少利息,结果也只得搞那种舍去零数的计算。为了这种舍去零数的计算,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已经不能再干下去了。”老资格的女人正说的时候,午后上班的铃声响了。两个女人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班上去了。其他聚在楼顶的行员,也像退了潮似的被大楼吸了回去。
旁观者的矢吹,目送这一切,还不想从长椅上站起来。他在忽然冷静了的午后楼顶上,对方才女人说的那句“舍去零数”的计算的那句话,像经文一样地反复叨念起来。
六
计算中心官长纳见,近几周来心情似乎不很舒畅。纳见在工作上一丝不苟是早有定评的。
在会议上,纳见如有办不通的事就一直纠缠着不肯罢休,所以知道纳见来开会了,有人就迟迟疑疑地不肯来。
他的心情变得这样忧郁,与其说是身体欠佳,不如说是因为工作不顺利的可能多一些。
现在,他心情不痛快,并不是因为工作没有干好。不,莫如说万事正在非常顺利地进行着哩。
但他总是不高兴。虽不太知道个中底细,但总而言之是不高兴,没有像精密仪器所有齿轮都顺利运转时那样的快意和充实感。
哪个齿轮的运转,都不能有意作假;然而齿轮的哪一个是否真的在进行假性运转呢?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郁闷不乐的原因。
“这是胡乱猜疑吗?”纳见相信这是多年积累的职业性的预感。
“不,在哪个环节上一定有欺骗,现在工作的进行绝对不是那么健康的。”纳见一面显出有心事的样子,一面孜孜不倦地研究自己郁闷心情的由来了。
和纳见的郁闷不乐相反,矢吹却复苏了。神色生气勃勃,举止敏捷有力,声音洪大响亮。在纳见面前竦然站立过的矢吹,现在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充满了精力。
当然,这已映在纳见的眼中。自从发生那个事件以来,他对矢吹不那么信任了,并在矢吹周围布设了秘密的监视,但矢吹的工作连一点点破绽也没有。
“他办理的事情,完全没有缺点。所有的帐簿没有丝毫漏洞,数字计算也完全正确。”受命秘密侦查的监察官向纳见做了这样的报告。
“完全没有缺点吗?”纳见失望地嘟囔着。但是,原来他那不痛快的心情,一切都是从这顺利的地方产生的。
普通存款窗口的担任者和存款人的一段短短的谈话,给他带来了启发。
“是一件小事情,支付的利息总是以元为单位在存折上合算在一起的,可按着利率算,不是还应该有钱吗?”
窗口的回答,恰巧被有事从这里走过的纳见偶然听到了,假装不形于色、充耳不闻的他,回来就采取了强硬的态度。
纳见终于发现“欺骗性的周转”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向部下命令道:“把总存款额的利息额和按每个存款户头算出的支付利息计数表给我拿来!”
不久,把送来的两张书表做了比较研究的纳见,肯定自己的发现是正确的,他就当场叫来监察官。
“你把这两张计数表比较比较看看!”他把书表递给监察官。
“计数是一致的呀!”监察官投过来诧异的眼光。
“计算得正确这种事,你不认为奇怪吗?”
“……”
“好啊!一张表是按每个存款户头算出应付利息的合计,可各存款户的那不满一元的利息尾数都舍去了。还有一张表,是把总存款额乘上利率算出来的利息总计额,各存户的尾数却没有舍掉。这两张表计算得一致不是奇怪吗?”
“啊?!”监察官惊叫起来。在这情况下,两张计数表不一致是当然的,一致是奇怪的。因为计数表本身计算相符,监察官没有感到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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