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凭级别,而是凭本事抓犯人的。”
然而失去了侠气的侦查工作,与其说是侦查,不如说是一个刻板的作业班。在这里吃得开的不是嫉恶如仇的心理或与社会罪恶进行战斗的使命感,而是以效率为核心的合理主义。
在这里受尊重的是摈弃了怀疑“为什么”的精神、忠实地服从命令、扼杀个性、毫无抵触地将自己套到模子(组织)里的那种人。
那须警部所说的那种形成警察本质的使命感,在作业班里一丁点儿也找不到。这个组织的目的在于提高破案率,以便维护警察的威信,结果却损害了构成基本质的使命感,这是自相矛盾的。
在这种矛盾当中,侠气顽强地残存下来。一方面为了有系统有组织的侦查工作而扼杀自己,另一方面心里还埋藏着从前那种侠气。
倘非如此,象螺丝钉这样有没有都无所谓、作为组织中的一个棋子儿来参加侦查工作,简直无聊得干不下去。
菅原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与提高破案率毫不相干的。去给已经作为自杀处理的事翻案,对破案率是没有好处的。
与其背着署长做这种徒劳无益的事,还不如去追偷自行车的呢。不论是抓住凶恶的犯人,还是小偷扒手,同样算作一件。假若发生一件就破案一件,那么破案率即达百分之百了。
为了光在数字上提高破案率,只消将发生件数控制一下即可。把扒手,小偷小摸、少年犯等所谓“轻罪”的发生件数稍微操纵一下,破案率马上就上升。
净说什么“破案率世界第一”的大话,不妨认为其中是象这样搀了不少水分的。
菅原所要做的正好与这样的破案率至上主义背道而驰。
营原牺牲了假日的录相欣赏,前去拜访面川真帆。他向面川所在的那个制片厂提出想和面川见面,厂方痛痛快快地将面川的住址告诉了他。她并不是个很出名的演员,所以厂方大溉也不去罗里罗嗦地予以干涉。
他打了个电话,面川要他到她家去。她所指定的日期刚巧赶上他休息的日子。
面川住在涩谷区广尾一丁目的公寓里。它坐落在国营铁道惠比寿车站与地铁日比谷线广尾车站之间,从明治大街拐进去,走不多远就到了。
街面多少带点异国情调,行人也装扮入时。潇洒的餐馆鳞次栉比,外国人象是在“自己的街”上似的踱着步。陈列在自选商店里的货色,质量也不同于菅原所居住的那个地区。奥迪、奔驰和BMW牌的轿车,随随便便停放在街角。
广尾最近作为与六本木,西麻布并列的时髦区域崭露头角。菅原听说,一个年轻姑娘能住在这一带,正标志着她的身份。
面川的公寓是用眼下流行的磨光花砖砌成的—座三层楼房。门厅跟前的墙上有一排按纽,标出了住户的房间号码。他按了一下被告知的那个按纽,通话机里便有个尖细嗓门答腔。报了姓名后,对方说:
“这就下来。”
不一会儿,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一个留着披肩发,容貌俏丽的女子从门厅里走出来了。她穿着胸前镶有饰边的白罩衫和蓝色喇叭裤。
初次见面,菅原在寒喧时,顺便表示了歉意:
“我是给你打过电话的代代木署的菅原。在你休息的日子来打扰,很对不起。”
“没关系,我差不多每天都在休息。”
面川边说边觉得碍事似的把头发往上撩撩。她的侧脸上好象有着疲于都会生活的倦怠感。
这是在本地区经常能看到的标致女子的共同表情。也许这在她们之间很时兴。
在面川的引导下。沿着来路折回一段,走进了地铁车站附近的一座咖啡店。墙壁是玻璃做的,店前有个欧洲式阳台。长卷毛狗和马耳他狗①老老实实地被拴在那儿。
①马耳他狗是有丝状长白毛的长耳小狗。
店内的顾客稀稀拉拉的,几乎全都是外国人。他们多半是在阳台上等候着的那些爱犬的主人。
落座后,菅原这才递给面川名片,并说明来意。
“即问我美川先生的赞助人可能是谁,我心里可没有谱。”
面川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和刑事警察面对画坐着,她做出—副有所戒备的样子。她似乎意识到了店里的男子们都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向自己。他们恐怕这样那样地揣测着,这两个怎么看也不相称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的推测,假若美川先生有个赞助者的话,我估计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
一霎时,面川的身子好象颤动了。
菅原紧接着就追问道;
“你心里有数吗?”
“为什么女人要当美川先生的赞助者呢?”
她的话含有抗议的腔调。
“听说有不少女人捧美川先生。捧他的游手好闲的阔太太,不是很有可能为他的事业投资吗?”
“游手好闲的阔太太。我也想取得这么个身份。”
面川稍稍地叹了口气。侧脸上的倦怠感也罢,眼下叹的这口气也罢,好象都浸透着女人独自在都会里谋生的疲劳。看上去她是挺起胸膛过活的,可是与东京奋战得精疲力竭的女人的真面目蓦地就会闪现出来。
“你嘛,既年轻又漂亮,将来有的是机会。说实在的,我也是你的影迷哩,在电视里看到过好几次哪。”
其实面川不曾给他留下强烈的印象,他并不关心她,连名字也没记住。可是面川听了他的话,情绪好象略微好一点了。
面川仿佛把受冷落的积愤一口气发泄出来般地说:
“是真的吗?现在那些小姐儿①红得发紫,我们这些成年人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我觉得那些小丫头不会老是那么飞扬跋扈吧。如今,不论走到日本的什么地方,小娃娃的外行表演也比大人的戏剧,舞蹈,唱歌吃香。照这样下去,电视就成了小学的学习成绩汇演会啦。电视观众没那么愚蠢。那些家伙早晚会遭到报复。象蟋蟀似的跳跳蹦蹦,可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①由初中高年级和高中女生组成的一支歌唱队,在日本一度走红,现已解散。
“我也讨厌小妞儿。一听见她们尖声唱歌,脊梁就冷得打颤。”
这是他的真实感受,而不是迎合面川而言。
他认为她们唱的歌算不上是音乐,而是噪音。这些小忸儿表演的是只有小学的文艺汇演会水平或者更加逊色的歌或戏剧、舞蹈,收视率却很高;面对这样的现实,对日本人的眼睛耳朵的鉴赏力产生怀疑的,决不只是面川一个人们巳究竟是电视在愚弄大众,还是大众并不指望在电视中看到比学习成绩汇演会强一些的东西呢?恐怕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刑警只有深夜才能看电视。但是一拧开关,就统统是小姐儿和傻瓜女大学生通宵表演的黄色节目。
如果没有录相,刑警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学习成绩汇演会了。
由于憋了一肚子气,菅原是真心实意地表示赞同的。他们找到了“共同的敌人”,于是气味相投了。面川真帆对他不再戒备了。她把小妞儿和通宵表演的傻瓜女大学生极力贬低了一通,随后观察着菅原的脸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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