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粉红色便服①的江梨子跟在美川和乘松后面来了,与大家坐在一起。
①原文作muu muu,夏威夷土话,系土著妇女家常穿的一种没有腰身的宽大连衣裙。
每年夏季都过了一半之后,他们就在箱根这家旅馆碰头,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固定的小组成员似的。
相互之间并不刨根问底,仅只在夏天的度假旅馆里交往,既没有工作联系,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彼此的身世,也只是从片言只语中略知一二,详细情况不得而知。正因为如此,交际起来就挺轻松。挣脱掉日常生活的枷锁,不用负任何责任地应酬着,一道消磨夏季短暂的假期。避暑地的人际关系有一种只限于当时的快乐。
尽管是只限于当时,经过几年之后,就对今年参加的成员期待起来。一旦所有的成员来齐了,全都如愿以偿,就会格外高兴。
他们重新干杯,庆幸着今年也一个不落地都来了。
乘松说:
“浴话说:讲明年的事,把鬼都会招笑。美川先生恐怕明年会有困难吧,因为都快红得发紫了嘛。”
“不,我会排除万难而来。好不容易和大家都搞熟了。”
美川挨个儿把人们的脸扫视了一遍。也许是重金多心,他总觉得美川脉脉含情地将目光在藏方江梨子脸上停留了好半晌。
“重金先生也有困难吧。最近常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你的大名。”
江梨子好象要避开美川那粘糊糊的视线似的,将活题转到重金身上。
“我还早着哪。如今照相机越造越精密,所以干这一行的就不容易显出本事来啦。”
重金自谦道。正如江梨子所说,重金作为专业摄影师,最近好容易开始受到瞩目。他毕业于摄影大学后,给一位名摄影师当过弟子。那位名家有不少弟子,准备工作一概叫弟子做,自己只按按快门,过不多久,他就厌烦了,辞了工,但从此就找不到活儿干了。
他向周刊和杂志社央求,将每逢夏季就偷偷拍摄的人们谈情说爱的场面,以及悄悄拍的名人私生活的照片卖给他们,好歹糊口。
当北陆①地方的一座原子能发电厂由于放射能泄露而发生问题时,他冒着沾染放射性物质的危险,到出事地点去取材,从而崭露头角。这是经过一场肉搏战而斩来的,简直是真实得鲜血淋漓的影像,给予世人新鲜的震动,因为他们对那些特地布置好了再拍的照片已感到腻烦了。
①北陆道的简称。指福井、石川,富山、新泻四县,面临日本海,冬季多雪。
打那以后,他就喜欢拍那些注定会从街上消失的东西了。把即将拆毁的大厦、烟囱,填埋前的池子,洞穴或隧道,快要撤掉的废线等拍摄下来,留下了它们往日的形象。
他也曾沿着生锈的破铁梯,爬到那座经过风吹雨打、似乎快要坍塌了的废工厂的高得出奇的烟囱顶上,把为了开发事业而即将夷为平地的街道的全景拍摄下来;看上去,它倒象是注水之前的拦河坝底。这幅照片受到高度评价。有人管他叫作。烟囱摄影师”。
一出名,工作也多起来了,仅只度几天的假,都不容易抽出身来。
“可你爬到烟囱顶上拍的那张照片很了不起呀。”
江梨子恐怕看过那张照片。
“你看了吗?”
重金的腮帮子自然而然地松弛了。美由纪斜睨着他。
“假若对烟囱没有感情,是拍不出那样的照片的。”
“当然喽。俗语说,一拍人魂。我呢,是要做到一拍入神。我不晓得技术达没达到入神的地步,我的意思只是说,已进入如此忘我的境地了。”
“下次给我拍照,也肯入神吗?”
江梨子象引诱他似地说罢,嗬嗬嗬地笑了。
藏方委婉地插进一句;
“喂,喂,可别太使重金先生为难呀。”
江梨子建议道:
“重金先生这么一位名摄影家既然来了,咱们明天就到芦湖一带去留个影好不好?”
藏方制止道:
“喂,喂。”
江梨子嗲声嗲气地向藏方撒娇道:
“那有什么关系呢。咱们每年都在这里碰头,可连张纪念照片都没拍过。既想游览芦湖,又想乘乘空中吊车①。喏,爸爸,行吗?”
①原文作gondo1a,原为意大利威尼斯的平底狭长的游览船。这里指的是沿着钢丝索道驰行的空中吊车。
“各位都是特地在旅馆里舒舒服服歇着哪,你怎好这么说。”
藏方用困惑的声调说。这位老翁被称作东京的大厦王,但在年轻的妻子面前,看来是软弱的。
“好呀。光呆在旅馆里也怪闷的,我奉陪。”
美川急忙表示赞成,于是乘松父子脸上也泛出起劲的神情。
“我也想去。”
“我也想去。”
美由纪和乘松的儿子异口同声地说。这么一来,大家一致决定,明天去游芦湖。
3
大家分乘藏方吩咐旅馆包租的两辆汽车,驰到早云山,从那里换空中吊车,摇摇晃晃地前往芦湖湖尾的桃源台。每辆乘十人,隔一分钟出发一辆,沿着钢丝索道慢慢滑翔。藏方单独乘包租汽车,先驰向集合地点驹岳的登山口。最近因心脏机能衰弱,他好象倍加小心,不要累过了头。
空中吊车驰到大涌谷上空后,和谷底之间的距离就到了极限。箱根火山的喷火口裸露着发红的山肌,从最深处距地面一百三十米的谷底,冒出白色喷烟。凄惨荒凉的景象在空中吊车底下铺展开来,浓郁的硫黄气味就好象一直会飘到吊车里似的。冷气从脚底下往上冒。
“要是从这儿掉下去,可就成了一摊肉泥啦。”
美川这么一说,几位女子都惊叫起来。经过大涌谷停车场后,桌面形的高原便凑上来,风景也就平凡了。
在湖尾搭乘游览船,到了湖面上。行船十五分钟,在箱根园登岸。从这里又搭乘空中吊车,奔向驹岳山顶。这是约莫位于箱根山正当中的中央火口丘陵中的一峰,是典型的钟型火山。
山顶上是半圆型草原,可以俯瞰绵亘的芦湖全景。与其说是湖,倒不如说更象是一张铺开的蓝色画布。富土山露出了端正孤高的丰姿,把芦湖这块证明的蓝画布当作地毯睬在脚下,爱鹰山宛如忠实的随员一般陪侍在旁边。这副光景酷似彩色明信片,令人一时难以置信它是实景。
当乘客在驹岳顶上那一站走出空小吊车时,出了点小事。
检票口的出口那儿站着个花言巧语的男子,抽冷子递给从空中吊车里走下来的乘客们一只大舀杓,叫他们用来舀旁边那个木容器世的沙子。
乘客们莫名其妙,可是照他说的那样把长杓伸进木容器上的窟窿,舀了沙子。花言巧语的男人将沙子一杓杓地倒在筛子里筛着,嘴里说:
“啊,可惜了儿的,没舀着。这一位也落空了。又落空了。下次有机会再试吧。啊,中了,中了大彩,您舀中了一颗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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