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中间,有人在吃吃笑着。
——在这种关键时刻,像这样幽默的角色真是太难得了:
大竹君想。
“快了。”
前川奈美小姐答道。
“那我就死心塌地等你的热酒啦!”
逗得大家前俯后仰,开怀大笑。
三十分钟过去了,天气骤变。刚才还是大火烤热的空间,突然狂风四起。紧接着,风夹着雪花从天而降,铺天盖地。数米远的前方,变成茫茫一片的银色世界。风刮得人们几乎无法站直,摇摆不停。亮晶晶的雪花,朝着领口长驱直入。狂风越刮越猛,暴雪越下越大,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连换气也感到困难。
无可奈何,为了换气只得蹲在雪地上脸朝下,等换过气再站起身来。目光无论朝着哪一方,都是一派梦幻中的银色世界。渐渐的,连方向也辨不清了。在数米远处将尸体堆集在一起的大竹君,当返回近旁的后半部分机身时,由于风雪弥漫,险些弄错方向。
暴风雪的恐怖,像一股高压电流传遍每个幸存者的全身。
气候恶化时,大自然就像凶猛无比的野兽,张开獠牙无情地扑向善良的人们。
暴风雪追逐着幸存者,迫使幸存者不得不回到后半部分机身的客舱里。幸亏乘务员休息室内备有毛毯,每人都可以分到一条裹在身上取暖御寒。
后半部分机身的残骸客舱并不宽敞,还有多处裂缝。幸存者们就地取材,用损坏的钢板以及其他材料将裂缝封住。在这短而狭窄的空间里,大家只能挤成一团,相互取暖。
阿拉斯加州的大山里,一旦暴风雪来临,便产生空气对流,气温急剧上升。这一次可能是季节的缘故,气温却急剧下降。
由于裂缝堵不严实,鹅毛大雪无孔不入,径直窜入客舱内。为了保护好重伤员以及妇女儿童,乘务员与身体健康的男旅客分别把守在裂缝的地方,重伤员和妇女儿童则尽量转移到里面。
气温不断下降,坐在裂缝处的人们冻得实在坚持不住了,于是,身体健康者之间,每隔一小时轮流“站岗”。
“妈妈,我冷!”
五岁的小女孩哭喊着。
“别哭!叔叔阿姨们都冷。”
母亲细声细语地安慰道。
小女孩的父亲叫家永君,是日本著名的小说家。据说是为了出席法国巴黎举行的国际文学家会议,携带妻子女儿一同前往。
“把我的这条毛毯给孩子吧!我不冷。”
赴巴黎学画的未来画家平田君,解开裹在身上的毛毯盖在孩子身上。这时候,几个身体强壮的旅客也纷纷模仿平田君的男子汉举止。
分配食品时,有人把营养价值高、且容易消化的食品让给伤员。在这生死未卜的关头,幸存者们这种相互谦让、照顾伤员和妇女儿童的高尚品格,在白皑皑的冰天雪地里织成了一道独特而又美丽的风景线。尽管他们还没有脱离死亡的边缘,可三十四名幸存者的心被人世间崇高的责任感,紧紧连结在一起,形成了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救援队马上就要到了!请大家坚持!”
“来,多吃点食品,增加点热量。”
大家相互安慰,互相勉励。舱外,大雪纷飞,狂风呼啸;舱内,洋溢着相互关爱的气氛。虽没有炉火和暖气,却个个心里感到热呼呼的。
“这种暴风雪,在北美洲被称为‘剧雪烈风’,是低气压经过后产生的。由此可见,低气压已经过去。只要暴风雪停止,救援队就会出现在我们大家面前。食品非常充足,请放心!只要能顺利度过今夜。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到空港了。”
大竹君鼓动大家,决非信口开河。紧急迫降前发出的电文,当地的空中交通管制所肯定能收到。按照国际惯例,他们肯定迅速派遣救援队赶赴紧急着陆现场。
“只要暴风雪过去,救援队就会来到这里。也可以这么说,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大竹君的话感染了乘务员们,感染了一些性格外向的旅客。沉闷的空气被打破,海阔天空又开始了。
“只是一个劲地欣赏暴风雪的歌声,太无聊了!我们这儿有不少来自外国的朋友。
我建议举行‘国际歌喉大奖赛’,大家看怎么样?”
又是那个一心等着喝热酒的田所君,向大家提议。
“哇!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建议太棒了!我赞成。”
未来画家用英语翻译给坐在一旁的美国旅客。不料,他拍手称好,大家也一致表示赞同。
“是否请‘热酒朋友’先唱一个!”
说话的是位叫古贺的年轻人,就职于某家商社,据说是赴库贝哈克分公司任职。听他这么一说,几个旅客带头鼓掌。
“不行,不行,我不擅长!”
田所君十分为难似的,还羞羞答答地用手抓了抓头发。事实上,他内心却很想展现一下自己的歌喉。
“好吧,我就现丑了!唱一个‘木曾节’给大家听。”
田所君说完,润一下嗓子,大声唱起来。歌声圆润,音色厚实,富有表情。
一曲唱完,连听不懂演唱的外国人也热烈地鼓起掌来。
接着,是一对美国的新婚旅行夫妇为大家唱歌。新郎从手提袋里取出夏威夷四弦琴伴奏,新娘则一连唱了好几首“夏威夷歌”。
歌谣唱完,是吟诗。总之,大伙都拿出各国有特色的歌曲和诗词参加表演。既歌颂自己的祖国,又炫耀自己的歌喉。舱内,热气腾腾,踊跃参赛。重伤员们也一时忘记了伤痛,脸上笑嘻嘻的。随着高潮不断迭起,大家似乎忘记了所处的艰难困境。舱外,暴风雪依然下着,下着……而且,越下越猛。
6
直到第二天拂晓,大竹君才察觉自己最初的判断失误。由于这一带尚未进入真正的冬季,暴风雪不仅不会马上消失,相反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天早晨,仍不见暴风雪减弱的迹象。
风速平均每小时为二十米,最大风速为四十米。其势汹汹的暴风雪,毫无远走高飞的征兆。幸存者们最后的避难所——机身残骸看来也坚持不住了,被猛烈的狂风吹得不停地晃动,随时有可能被刮走的危险。
大家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仿佛死神正在朝他们走来。
早餐时,没有人再为伤员着想了。
“对不起,我也冷,把毛毯还给我!”
未来画家平田君板着脸说。其他人也跟着仿效,主动要回毛毯。
通宵达旦的热闹场面,已经一去不复返。客舱内,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状态。
昨天夜里,大家都在唱歌、吟诗,压根儿没有注意外面的暴风雪。此时此刻,空气越沉闷,心情越压抑,暴风声也就越刺耳。每一声呼啸,就像无数根钢针扎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如此恶劣的气候,救援队果真能舍身来救我们吗?!
虽然没有一个人这么说,但大家心里却都在这么想。越这么想,越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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