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悲歌_[日]森村诚一【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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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车祸啦!”

  “快叫救护车!”

  周围吵成一片,事故发生在人行横道上。

  “上帝保佑,千万不要是我的孩子!”麻纪子拼命祈祷着,透过围在现场的人墙,撞坏的车前灯、淌在人行道上的鲜血、抛在地上的两条细嫩的小腿无情地闯入视野。

  “英纪!”麻纪子半狂乱地推开人墙,巨大的打击使她失去了理智,木然地蹲在孩子倒下的血泊里。惊愕、悲叹,一切感情都麻木了。神智飘忽忽离开她的躯体。面对难以置信的现实,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麻纪子,喂,麻纪子!”胡桃泽听到喧嚣飞速赶来。在他的呼唤下,麻纪子终于醒来。

  “他爸爸,英纪,英纪他……”在丈夫怀里,麻纪子回到了现实,冻结的感情犹如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当初,胡桃泽以为妻子遇到了车祸,孩子倒在血泊里,麻纪子也好像受了伤。

  “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

  孩子早已断了气。胡桃泽抱起被轧成破布片般的尸体。直到刚才,一家三口儿还沉浸在春游的快乐之中。可是现在,幼小的身体带着父爱母爱的余温瞬间变成惨不忍睹的物体。

  远方传来救护车的警铃。然而,即使上帝赶来,也无法把孩子医活了。

  “到底谁这么残忍?!”发现孩子已永远失去生命的胡桃泽怒不可遏地吼。

  “胡桃泽先生,是您的儿子吗?”讲话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丹泽?”

  “万万没想到是您的儿子。亮红灯的时候,孩子突然跑上了马路……”

  “什么,是你……是你轧的?!”

  “请原谅,没能刹住车。因为令郎不顾红灯跑上马路……”他再三强调“红色信号”。

  “是你,果然是你……”

  “我想,公司会去人看望的。”

  “浑蛋!”胡桃泽被对方毫无诚意的讲话激怒了,挥拳朝丹泽打去。

  “别打了,别打了。”

  “您一定非常痛苦。不过,请冷静一下。”警察为保护现场,急速赶来,拦腰抱住了胡桃泽。

  “胡桃泽君!”一名绅士插话说,似乎打高尔夫球刚刚回来。

  “经理!”胡桃泽发现站在面前的国本多计彦。

  “实在是不幸中的偶然,没想到我乘坐的车轧着你的儿子,我无可分辩。不过,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孩子突然跑过来,没有刹住车。你我都是一个公司的人,对你来说,自然是难以挽回的不幸。不过,好好商量一下,是可以得到妥善解决的。”

  “解决?孩子死了,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哦哦,你的心情我理解。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请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多计彦一边居高临下地暗示经理的权成,一边用好话笼络胡桃泽。

  轧死英纪的是国本多计彦乘坐的轿车,他是埼玉县某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会员,星期天打完球回家途中轧死了胡桃泽的孩子,驾驶员是跟随经理的专车司机丹泽克己。正如多计彦所说,的确是不幸中的偶然。

  事件通过协商得到了解决,并不是胡桃泽屈服经理的压力。即便吵一通,孩子也不会死而复生,胡桃泽没再讲什么,一切听任对方处理。

  突然失去英纪,他彻底垮了,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司机有义务随时警惕幼儿突然跑上马路,但考虑到人行横道已转为红色信号,丹泽作为驾驶员应该承担过失致死的责任,被罚款五万日元。当然,罚金由丹泽的雇主国本多计彦支付。

  “照理说,我和丹泽没有任何过失。因为受害者是你儿子,所以多出了些抚恤金。”

  多计彦反而颠倒是非,俨然一副救世主的面孔。胡桃泽心想:要他几个臭钱,能顶什么用!只是多计彦硬塞给了他,随后补充说:

  “孩子么,可以再生!虽然暂时很痛苦,不过你和夫人都年轻,能随时播种,不久又有收获!”

  “播种?”胡桃泽不禁心头火起,但他压下去了,纵使冲多计彦倾泄一番气愤,又有何益?只能愈发加深心灵上的创伤。

  真是祸不单行。不几天,胡桃泽又发生了新的不幸。麻纪子在自责的重压下,打开煤气自寻了短见。经常出入于胡桃泽家的朋友闻到从大门缝里钻出的臭气,觉得情况异常,遂破门而入,但是已经晚了,枕头旁边放着留给胡桃泽的遗书。

  亲爱的英介:

  孩子说一个人寂寞,我陪他去了,请你原谅。尽管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但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时期,作为妻子和母亲,我没有尽到责任,深感愧疚。请你另觅一个新伴侣,重新建立幸福的家庭吧。

  麻纪子

  遗书不长,但里面充满了麻纪子的真实感情和那颗金子般的心。

  “麻纪子!”

  捧着妻子的遗书,胡桃泽放声大哭。妻子走了,连多计彦劝说的“播种”机会也被彻底剥夺了。

  从那之后,两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胡桃泽的确播下了种子——一颗仇恨的种子,而且,这颗“杀死多计彦”的种子在仇恨的沃土上开始生根,发芽,悄悄地生长着。

  尸体仍然没有被发现。

  “总而言之,现在回去是危险的。”

  翌日,胡桃泽对诗子说。

  “说不定正是圈套。他们在国本大院周围布下大量警察,严密封锁起来,专等我们回去观察动静。”

  “可是……”

  “我们先在远处等等看,到时候一定能知道点儿什么。走吧,咱们今天就去我所期待的国东半岛,你不是也愿意去吗?忘记过去,把目光转向我们的未来!”

  胡桃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鼓励诗子。他们离开旅馆步行一段后雇了车。之所以不在旅馆直接叫车,是为了防止后面有人跟踪。

  出租汽车驶向郊外。不大功夫,右手出现大海。司机告诉说,这是别府湾。海水在冬天的阳光下蓝得冷澈而发紫,几只渔船钉在海面上纹丝不动,远方的大陆大概是四国。轮廓朦胧,在逃难者眼里,显得极其缥缈和萧瑟。

  “满目萧瑟,没有动的东西啊!”诗子盯着司机的后背轻声说。司机或许觉得两人举止异常,也不太和他们讲话。诚如诗子所说,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从对面开来的汽车偶尔掠过视野,也许是时间关系,绕半岛多半周的海滨公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活气。

  安歧位于前方,那儿有座机场;铺展在窗外的大海连接着大分和神户间的轮渡。刚进半岛就如此萧瑟,一旦置身于半岛深处海风侵袭的荒漠之中,难说不被无法救治的孤独所吞噬。

  洋面不算晦暗,但是海水的颜色格外深,似乎潜藏着北海的荒凉。在别人眼里,这儿的景色也许是美好的,但与他们无缘,大海和山川努力排斥行凶后躲进她们怀抱的人。尽管如此,他们仍然要强打精神,奔向拒绝自己的半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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