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岭_[日]森村诚一【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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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做丈夫的人?”

  “这么说,你一定不明白。说明白点儿,我的身体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有一次在山里滚落下去,把腰摔坏了以后,就丧失了男性的机能。”

  “如果咱们只在心里深深地相爱,这不成问题。再说,夫妇是终身的伴侣,光是精神上的结合,长此以往恐怕是不够的。

  “没有这回事,决不会这样。男女共同生活中,除了相爱以外还要什么呢?”

  祥子就像个撒娇的孩子连连摇头。秋田却像哄孩子似的耐心地向她解释。

  “你呀,还不明白这些事。男女结合以后,才发现一方生理上有缺陷,这也是件不得已的憾事;可是一开始就了解到这件事仍要结合,这是不正常的。更何况,当一方处于完全可以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就像你现在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要说为了爱情可以牺牲自己的一生,听来委实动人。但结为夫妇,就得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在一生中光是‘爱’这种精神,恐怕是不够的吧。”

  “没那么回事,只要俩人相亲相爱。”

  “可是原来相爱过的夫妻又分离了,这种例子也不少吧。”

  “那他们的爱情并不真挚。”

  “他们当初也一定认为是真挚的,就同咱们现在一样。”

  “那么,你说咱们的感情是错误的罗!”

  两人相对而视,不知什么时候,相互松开了手,认真地把谈话继续下去。

  “并不是这样。纯真的爱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化。爱是容易变的。”

  秋田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他有隐情不愿接受祥子真诚的情意,为此,他无论如何要说服祥子。

  秋田的心里燃着爱情的火焰,他爱祥子。但这不能够,也不应该。

  “没有这种事。”祥子仍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意愿。

  “你还没有懂得我的意思。”

  “我懂,我又不是小孩子。秋田君,你的观点是不相信人,可我相信!你说爱情是容易变的,我并不认为你是对的。”

  “谢谢。对你的一片真诚,我很感谢,正是这样,更不能耍小孩儿脾气。恋爱的时间与婚后夫妻共同度过的漫长时光相比要短得多。男女两人把自己的一生决定在这短促的相遇之上,就要去同舟共济进行漫长的人生航程。萍水相逢,一见钟情,可以说是一瞬间就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在心里喜欢不喜欢他是一回事,要同舟共济又是一回事。所以要保持永恒的爱情,就要许多条件。怎么说呢?……对于要度过一生的夫妻说来,仅仅只有相互的爱是不够的。”

  “我也明白没有所谓经济基础的爱是不能久长的。”

  “比起它来还有更为重要的,夫妇没有它……说明白点儿吧,没有夫妻的性生活,爱的本身也就难以存在了。”

  “我并不那样想。男女的结合与动物不一样。你是为了考虑我才这么说的,至少我不是那种人。对女人来说,只要有爱情就足够了。”

  说了好多话,仍像捉迷藏似的不得要领。但对一位毫无性生活经验的姑娘家,是不能告诉她,在夫妇爱情中性生活几乎处于决定性的重要地位。

  两人的心里并不踏实,分别到两个房间里去睡了。在他们俩人中间只用一扇纸糊的槅扇隔开。但他们,尤其是祥子,她会想到秋田的心一定是用铠甲包裹着的。

  祥子心里并没有感到被一个男子拒绝自己的真情而带来那种屈辱的感觉,只是有点儿难以言状的孤寂。

  然而,祥子并不知道,比寂寞更为难受的痛苦正咬啮着秋田的心。

  5

  钻进脖子根的凉风把秋田弄醒了。这凉风就在靠头的那边不断吹来,使他睡得不踏实。

  “两点半了。”秋田瞧了瞧放在枕边的夜光表,口中喃喃地说。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里间传来祥子轻微的鼾声。

  秋田伸手探向枕边,摸到了一支和平鸽牌香烟,可怎么也找不到火柴。奇怪,明明记得临睡前把火柴和烟盒放在一起的。他想开台灯,但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倒不是不想抽烟,瘾君子的习惯往往是一想到烟,就非常想立刻能吸上一口,但他怕的是一开灯可能会惊醒祥子。

  这么个夜晚,在山中的旅馆里,两个彼此倾心的男女要是都醒来了,……如果是现在,秋田就把不准自己了。这时,他的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是刮风的缘故?还是以前没察觉到的、从这里流向暗黑的远处的流水声呢?就这么睡着细细听着那不绝的水声,终于弄清了那是从浴池里溢出来的温泉水发出的声音。“啊,在这深夜里,泡在温泉水中洗个澡,也真不赖!”秋田想到这里,于是竭力不弄出声响来,钻出被窝。推开嘎吱作响的沉重的玻璃门,一进浴室,满房间弥漫着热腾腾的雾气,宽阔的浴池有几米见方,但隐没在水汽之中,偶有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冷空气,使水汽翻腾变动,这时水汽太浓,无法看清浴池的大小。

  溪谷里盈满了从那须和八幡温泉群引来的温泉水,也灌满了这个更大的浴池。

  学生时代,秋田曾经仰望月色,在溪谷露天浴场洗过澡,就在这大浴场的下游。但瞧了一下冰天雪地的外面,打消了去露天洗澡的念头。大丸的温泉水温度适中,无论从哪方面说,温度适中的泉水才叫温泉,是最适宜悠悠地享受一番的。到了大浴场的中央,好似整个身子都淹没在热气之中,浸在热热的泉水里,浑身上下都好似被柔柔地搓搡了一番。但现在是深夜,没有别的浴客,就是白天也不会有浴客来的吧。

  外面的溪流声和泉水流动的响声一起传到耳边。“大西现在怎么样了?在大阪还是回东京了?反正这个时候是不会起床的。”秋田陡然可怜起这位登山的老伙伴来了。大西所倾心爱慕的女子却并不倾心于大西。哪知这被爱恋着的女子却对另一个她所倾心的男子,也可说是情敌吧,绵绵不绝地流露了真情。然而,这个情敌竟然会拒绝那女子的爱情……但是,倘若这事情并没发生,那个男子能背叛朋友来得到那个女子吗?这必须要到那时才知道。这种假设是不能成立的。

  这时,秋田的心里也像温泉水一般地在翻腾。

  ——祥子啊,我想你!

  这并不是件很难办的事啊,男的和女的都有这个愿望,只要互相都有要求,不是件好事吗?以后的事,以后再动脑子想吧。因为要对祥子的爱承担责任,这就把事情搞复杂了。要不承担责任,那在道理上也没大妨碍。为什么一定要把男女之爱以结婚为前提呢?祥子只说我是她真正爱的人么。并没有央求要和我结婚。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结婚与爱情”的讨论,是我把这场对话引导到这个题目上去的。男女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此地深奥啊。只要有相互需求就行了。也并不一定希望长期地持续那种需求供给的关系,何况这又不是绝对需要做的。即便就是暂时的关系,也能完全达到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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