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岭_[日]森村诚一【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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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澄听我说要喝茶,她一定会为自己的疏忽而难受的。”大原喝着冴子沏的、自来水漂白粉味儿冲鼻的茶,蓦地,觉得自己拋弃了不可替代的最珍贵的东西。

  2

  三月底,大西安雄回到东京。那是去年的四月中旬出差去清里,将近一年才回来。

  一大早,在清里乘早车到小渊泽车站,又改乘快车,到达喧闹的新宿,下车已经是午后了。从寂静的八岳山麓高原一下子踏进熙熙攘攘的大城市,感到头晕目眩。也许是度过了一年孤寂生活的缘故吧,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还是城里人哪!”随着列车中拥出的人流走进地下通道的时候,大西喃喃地说。

  看惯了农村里人们那种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神态表情,无意中觉得现在见到熙攘的人们的神态都有点儿一本正经,倒反而感到谙熟亲近了。人们的眉眼由于紧张的生活显得僵硬而严峻,服饰倒是华丽多彩。人群与噪音、光照、尘埃搅混在一起,形成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旋涡。这就是大城市。

  一年来,大西困守于荒凉的高原上,忙于研制不得公开的武器,他仿佛觉得这一年来的孤寂是无法弥补的。

  “决不会的。”他摇了摇头,仿佛要摆脱心中萌出的焦躁不安。径直去公司,还是暂且回大宫街的家里,他有点儿迟疑不决。并不是今天非去公司不可,一年不见的妻子和去年生下的、还没照面的孩子,都在家里等着呢。要回家,穿过地下通道,就到京王线的站台上去;要去公司,在这地下通道中途转上国营电车站台。大西心里拿不定主意。眼前交叠着浮现出在照片上看到的自己孩子的面影和绪方经理、小野所长的颜面。这时候,头上传来隆隆声,可能是山手或中央线的国营电车进站了。

  ——决不会的!——这是大西心里发出的声音,虽和先前喃喃道来一样,但却认定了他的一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的心绪稳定下来,走上了国营电车站,向自己家里杉并方向投去了带着几分怀念的一瞥,乘上了中央线到公司去的电车。

  大西回到大宫街自己家里,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了。为安全起见,养的那条德国纯种狼狗的吠叫声,使祥子走出大门口来见到了丈夫。虽然事先知道丈夫今天要回来,当丈夫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心里仍很激动。

  “您回来了。”好久没说这句话了,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原来想在丈夫面前表现得镇静些,在好久没见的丈夫面前,年轻妻子有些不由自己的激动。

  “我回来了。”大西的声音也不禁显得有些不自然。

  年轻夫妻在长久分离之后又重逢,首先不是显得十分亲热,而是会感到羞涩。

  “怎么这么晚?”祥子一边从大西手中接过不太重的随身行李一边说。这时候,似乎传来了公司里派来的车返回去的声音。

  “去公司报个到,和经理、专务逐个见了面,所以晚了。”

  “你去过公司了?”祥子的话声中显然有些不满。这个被公司当成一宝的丈夫,事事都不得不首先想到公司。就算这么着,给公司挂个电话不就完了嘛。也难怪当妻子的心里不痛快。大西并没听出祥子的抱怨,而祥子也不想让他觉察到自己的不快。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是经理和专务请客。不过,在那种场面上,好像没吃饱。有什么吃的没有?嗳,健一呢?”大西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漫不经心地顺便提了一句。健一就是去年祥子生下的孩子的名字。作为父亲首先应该说的话,大西有点儿顾虑似的,顺便说了出来。祥子也从中听出了一个男人腼腆的心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大西往日也有这种神态。

  “已经睡熟了,你现在要看他?”

  “是啊,这可是父子第一次见面呢!”大西有点儿腼腆地笑了。

  “这边走。”

  祥子正要带大西去健一的寝室,忽然觉得大西热乎乎的鼻息逼近了她的后颈根。一回头,大西正好双手捧住祥子的两腮,很自然地一个热吻。祥子的舌头几乎要被撕裂似地被吸入大西的嘴中。过了一会儿,听见大西在耳边低语说:“身体已经全康复了吗?”

  祥子悟出这话中的含意,不禁羞得脸红耳热。

  “现在咱们总算有了足够的时间了,是不是?”祥子心里又燃起了对丈夫好久没有的情爱。用一扇纸窗隔开一小间的邻室里,传来了孩子健康均匀的呼吸声;而男女的交欢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那种放纵的姿态,过后回忆起来,真让人羞得无地自容,……

  尽管已经从欢乐中退了出来,也不想动弹,却还沉醉在刚才的快感之中。所以祥子的声音中还带着一种女性的羞涩。

  “不,可惜我只能住两三天。”与此相反,大西的回答却是冷冷的。并不是大西的声音冷峻,而是声音中带有一种空虚的音色,祥子听来,却感到一阵凉意。

  “只有两三天?”祥子这回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满了。

  “真对不起。”大西带着歉意似地说。“这次来东京是为了技术上的一些问题需要商量,事情结束以后马上要回去。”

  大西的话使祥子突然觉得心房一阵紧缩。

  他话中说“来东京”、“回去”什么的,回自己家是“来东京”,而到没有家的荒凉的八岳高原倒反而是“回去”。大西的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正因为是无意,也显露了他生活的根子不在这里。那么,我和健一,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什么地位?疑问就像冰凉的水波,在她的心里荡开。这时候,祥子陶醉在欢乐之中的身躯,好似一下坠入冰窟。耳边传来了自己孩子的均匀的鼻息声,不由得对沉湎于欢乐中的自身戒备起来,从女性的羞涩变成了做母亲的负罪感。

  “行了,别这样。”祥子轻轻地按住了丈夫揉捏她的手,猛地将他的手推开。

  正在燃起第二次欲火的大西,对妻子突变的态度感到惊讶。但还是解释为这是妻子的关怀,是妻子的一片好意,是为了让他早点儿休息。

  “明天还要早起吧?”祥子也不想让丈夫窥得自己的心思,语气竭力说得柔和一些。

  “不怕。”大西的口气也是毫无商榷的余地。这一次,祥子只感到与前次大不一样的颤栗。

  “今天可以稍早点儿回来。”第二天早上,夫妻俩好久没这么在一起共进早餐了。吃罢早饭,大西对妻子有点儿讨好似地说。

  “今天也不能歇一天?”祥子毫无表情地说。

  大西难得回东京,也并非不能休息,公司里总会给三四天休假的。但是,他不是一般的职员,他研制的产品正关系到公司的前途,当然不可能像普通的职员有那样的机会,悠闲休假。就是公司准假,他内心也决不会批准的。这正是他与凡夫俗子有所区别之处。但这对祥子说了也没用,女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在她的心目中,一切都把这家庭作为一个小小的宇宙,却容不下男人那瑰丽壮阔的理想和瞬息万变的时局。你如不绕这宇宙运转,女方心里就会感到老大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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