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想被女人杀死。”通子的声音又激动起来。
吉敷实在不了解通子的逻辑。“不想被女人杀死,却可以被藤仓兄弟杀死?”
“因为这是有原因的。死于他们的手中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不管他们有任何要求,我都不能拒绝他们。这种情形从和你在一起以前就这样了,我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你而已!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和我刚才说的你的那些‘毛病’的原因一样吗?”
“是的。”
“明知道自己在三矢公寓的房子被拿来当作杀人的场所,还出门去旅行;知道自己可能被当成杀人犯了,还听从他们的话,四处逃亡;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通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是的。”
“我想问你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你还是不想说吗?”
“不,我想说。我真的希望你能听我说。但是,我怕你听了以后会讨厌我,会瞧不起我。”
吉敷不说话,他想到:如果自己变得瞧不起通子了,那该怎么办?自己的这一身伤,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平日里,吉敷确实有些瞧不起大多数的女性犯人,有时简直不把她们当成人看,或者可以说是把她们当成次等人看待。他想到:万一自己也对通子产生轻蔑的心情,那会是多么难堪的事呀!为了她而遍体鳞伤的身体,肯定会痛上加痛吧。
可是,不把那个原因问清楚,或许这个案子的谜就解不开——
“藤仓令子对你有恨吗?她有杀你的理由吗?”
“嗯,有的。”
“五年前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出真正想要离开我的原因吧?”吉敷再三考虑后,又说:“不,或许你说了,但是我没有听到?你真的说了吗?”
通子摇头。
“那么,离开我的理由也是那个原因吗?和藤仓令子想杀你的原因一样?”
“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原因。那也是我想死的原因。”通子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还有,你的户口没有迁入钏路市,也和那个原因有关?”
“是的,也是那个原因。”通子悲哀地点头。吉敷下定决心了。
“那样吗?那么,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吗?”吉敷问了,但是通子沉默了一段相当长时间后,才开始说话。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吉敷的耳朵只听到风声,他的身体必须忍受严寒的风,和刺骨的痛。
“那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吉敷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太痛苦,以至于说不出话,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能地害怕通子即将说出来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非常坏。因为在备受宠爱的环境下成长,所以我任性又好强,什么事情都非照着我的意思做不可,附近的男孩子都接受我的指使,我就是他们的女王。不是常有那样的小孩吗?我就是那样的小孩。”
吉敷点点头。和通子认识十一年了,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些。“你说的小时候的事,是住在盛冈的时候的事吗?”
“是的。就是住在盛冈的时候。小的时候,我家是盛冈的大地主,有钱有势,所以住在附近的农民、老百姓都叫我加纳家的小姐,对我百般奉承。藤仓家就是我们那附近的农家之一。”
“什么?你和藤仓兄弟从小就认识了?”
“没错。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不过,那时藤仓家的兄弟三人,真的就像对我忠心耿耿的部下。当然其他男生也对我很好,他们互相竞争,什么事都听我的命令。你一定觉得那样的女生很讨厌吧!”
“你刚才说藤仓家的兄弟三人,是包括了他们的姊姊藤仓令子吗?”
“不,不包括她。对了,我忘了说了,对不起。藤仓一郎和次郎的下面,还有一个叫做良雄的弟弟。我所说的藤仓家的兄弟三人是指一郎、次郎和良雄。”
通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痛苦。
“那时留下很多让我不愉快的回忆,尤其是和良雄有关的部分。我做了不应该做的事。那是我读小学二年级时的事,当时我常和藤仓兄弟三个人在附近的田里玩;有一天,我在田里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瓶子。直到今日,我都还清楚地记着那个瓶子的样子。那瓶子是深蓝色的,样子像女人的高跟鞋。把那个瓶子捡起来以后,透过阳光看,发现里面还有半瓶水。”
“我捡起来以后,藤仓兄弟三个也都很想要那个瓶子,尤其是良雄。可是,我不给他,因为那是我发现的东西。那一天,他为了得到那个小瓶子,对我特别忠心。于是,那一整天里,我胡乱地指使他们做了很多事,想尽各种残酷的点子,让他们忙得团团转,自己觉得很得意。到了黄昏该回家的时候,就是我必须决定要不要把小瓶子给良雄的时间。
“老实说,我不想给。总觉得他是一个男生,女人高跟鞋形状的瓶子对他没有什么用处吧?而且,我自己也想拥有那个瓶子。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要给他。可是,已经指使他一整天了,实在想不出可以不给他的理由。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出那么残忍的方法。
我说:如果真的很想要这个瓶子的话,那就在我面前把瓶子里的水喝掉。
“我没有想到他会喝。良雄一定是真的很想要那个瓶子,所以,他真的当着我的面,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喝掉了。没办法,我只好让他拿走瓶子。我很后悔,后悔的是竟然让良雄把瓶子带走了。我真的是一个很坏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和父母和女佣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玄关的门突然被人急急忙忙地拉开,先是听到藤仓兄弟的父亲大声叫着:晚安,晚安。然后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正在吃饭的我们听到声音,就都跑到玄关。
“藤仓的父亲脸色苍白地抱着良雄站在玄关口,他怀里的良雄哭声很大,而且一边哭,一边喊着:好难过呀,好难过呀!看到那样的情形,我也吓哭了。
“‘请帮帮忙,请帮帮忙。’藤仓的父亲不断说着。这是从前佃农去地主家请求援助时说的话。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看,藤仓兄弟和令子及他们的母亲,则站在藤仓父亲的后面。被褥很快就铺好了。良雄被放在被褥上,女佣人跑着去请医生来。
“那时是夏天,天气非常热,窗户一直是打开着的,窗外的飞蛾和小虫飞进屋子里,绕着电灯泡飞。即使是现在,虫、蛾震翅的声音和良雄的哭声,好像也还在我的耳朵里响着。良雄一边哭,一边说:不应该喝,不应该喝。当时我很害怕,只是不停地哭。
“医生来了,问两边的家长:会不会是喝到农药了?知道是什么农药吗?但是两边的家长都摇头,都说不知道。当时一郎和次郎就坐在他们的父亲的身后,一直看着我。那时我心里很担心他们会把我做的事情说出来,吓得一直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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