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竹史转身跑出刑警队办公室,顺着楼梯往下跑。菊池刑警紧随其后。
跑出盛冈警察署大门,看见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的背影正在缓缓远去,吉敷竹史和菊池刑警拔腿就追。
追上之后,吉敷竹史抓住鸟越由佳里的肩膀:“你怎么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跑出来了?你要去哪儿?”说着低下头看着小女孩的脸。
鸟越由佳里的目光呆滞,一句话都不说。
吉敷竹史摇晃着由佳里的肩膀:“你怎么了?到哪儿去?说!”
“我得去接我妈妈去。”鸟越由佳里说话的声音很高,很细。
吉敷竹史盯着鸟越由佳里的脸,说道:“接妈妈去?车站不在那个方向啊。”
鸟越由佳里忽然剧烈地摇晃起脑袋来,摇得非常剧烈,吉敷竹史甚至担心她把脑袋摇坏了。而且摇头的意思是什么也不明白,她在否定什么呢?
吉敷竹史看了看手表,一点半。距下午三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呢。
“菊池,这孩子的母亲回盛冈的车几点到?”
“三点十五分,‘山彦一八一号’。”
“知道了。到时侯你去车站接这孩子的母亲,我送她回家,然后直接去车站。”
“我和你们一起去不行吗?”
“不必了,我一个人比较好。鸟越由佳里同学,咱们走吧。”
吉敷竹史说着,拉起鸟越由佳里的手,便大步向前走去。菊池刑警只好转身回盛冈警察署。
不管吉敷竹史说什么,鸟越由佳里就是不说话。吉敷竹史领着她朝河边走去。
离开嘈杂的闹市区,周围的环境顿时安静下来,鸟越由佳里这时候好像有说话的意思了。
两个人走上河滩,在一条长凳上并肩坐下来,沉默了十分钟后,吉敷竹史开口说话了:“啊……喜欢盛冈吗?”
“盛冈?”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觉得吉敷竹史的问话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也许是表面的平静下面,有着巨大精神打击之后的创伤,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才十四岁啊——吉敷竹史好像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吉敷竹史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总算平静了下来,话说得也流畅了。开始吉敷竹史尽量不说跟事件有关的话题,后来终于找到了切入正题的机会。
“木山法子,也就是木山秀之的妈妈,你喜欢她吗?”吉敷竹史谨慎地问。
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点了点头。
“哦。她是―什么样的人?”
“怪人。”鸟越由佳里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吉敷竹史禁不住笑了。可不是怪人吗,自己可是领教过的。
“岩田雄治呢?”
“嗯?”鸟越由佳里愣了一下,迷惑地歪着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这种现象叫做“在忘却中逃避”。在女性犯罪者中,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在不打算承认自己罪行的时候,有意识地忘记自己与涉及事件有关的一切。
“那么,木山秀之呢?你客欢木山秀之吗?”
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非常肯定地使劲儿点了点头。
“啊……是怎么个喜欢法儿?”
“特别喜欢……”鸟越由佳里笑着说。
吉敷竹史不知道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口中所说的“特别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又问:“你爱他?”
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爱!”
“你的意思是,将来愿意跟他结婚?”
“是。”鸟越由佳里回答得很干脆。
“所以,你不能原谅欺负木山秀之的那个家伙,是不是?”
鸟越由佳里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结果来,一直歪着头呆着,意思是不知道。
“欺负老实人的家伙,是不能原谅的。叔叔能理解。”吉敷竹史还想说:所以我才选择了做刑警这个职业,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不能原谅的,是自己!”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一宇一顿地说,“我们班的同学,都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吉敷竹史不由得眼睛一亮,看来有可能突破。
“哦?是吗?”在吉敷竹史看来,孩子们是带着罪恶感,去实行那个杀人计划的,“那个欺负人的同学,是不是很可怕?”吉敷竹史问。
―个班就是一个小社会,老实孩子都是小绵羊,欺负人的孩子就是大灰狼,这跟大人的社会是一样的。
没想到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吉敷竹史的说法。
“我说的不对吗?”吉敷竹史有些惊诧。
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
“大家都想考上好高中。”
“哦,中考啊。”
“对,要是考不上好高中,那就糟啦。”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笑着说道。
“哦?嗯。”吉敷竹史沉默了。两个人都沉默了。
沉默中,吉敷竹史想了很多。是的,一个班就是一个小社会,但是这个小社会,跟大人的社会是不一样的。“教室就是社会的缩影”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孩子们都是小绵羊,但是,这群小绵羊的心里充满了“万一考试失败了,怎么办”的不安感,这里的竞争比大人的社会更残酷。
吉敷竹史小的时候,也体会过这种不安感,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的大人们,虽然考虑到了孩子们的这种不安感,但也只停留在考虑,并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孩子们着想,为他们排忧解难。孩子们的不安感,关乎孩子们的生命。现在,自杀的孩子还少吗?如此严重的问题,如此恐怖的现状,如果不回到自己的中学生时代,是很难以理解的。
这样看来,他们充当这个杀人事件的凶手,就是不足为怪的了。如果不是毎天与死亡为邻,就不会产生杀人的构想,也没有杀人的胆量。这群孩子,比任何大人都具有犯罪的可能性啊。
“嗨,由佳里同学,叔叔有一个问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我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你告诉叔叔,为什么会有欺负人这种事情发生呢?”
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的视线转向河面,静静地看着反射着太阳光的河水。她没有吭声。
“喂!由佳里,听见叔叔的问话了吗?为什么会有欺负人这种事情发生呢?”
“我觉得那是因为心里太憋闷,太苦了。”小女孩儿鸟越由佳里好像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太苦了?什么意思?”
“谁也救不了我们。”
“谁也救不了你们?”吉敷竹史脸色骤变,大吃一惊。
“嗯。什么时候死,我们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好高中,我们也不知道;就算考上了好高中,能不能考上好大学呢,我们还是不知道;就算考上了好大学,将来能不能进一个好公司呢,我们更是也不知道了……啊,您说有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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