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任由聂诚留在那!
十六年来的自尊心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家境优渥,有能力也有本事去维护他的底线。他的冷漠受限于良好的教养和日积月累的骄傲,从不出格也从不退缩,并且有底气去承担后果。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做逃兵。
理智归来的那一刻,他拔腿就往回走。他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耽误了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
他刚转身就和来人撞个满怀,他立刻道个歉,没在意对方的骂骂咧咧,大步往前走,突然间耳机扯得耳朵生疼。
这才发现那个人顺走了他口袋里的手机。
出于人类的自卫本能,姜准回手就拽住了小偷的袖子,“把手机给我。”
小偷一口啐他脸上,转肘顶他喉咙。
天气和刚才的冲击把姜准冻僵了,他躲得慢了,小偷的手肘撞上了他下颌,却没能挣脱。
“给我!”
姜准被袖子刮得冒血点,趁机朝小偷膝盖踢了一脚。
小偷腿一软,顿时恶向胆边生,掏出怀里的小刀直接向姜准脸上招呼。
姜准擅长大事化小,懂得拿捏分寸,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从没让他遇上过直截了当的危险,这不是他惯于应付的领域。
真刀真枪下的恶意没有任何包裹,容不下丝毫聪明和延缓。
姜准狠下心里,做好脸上开花的准备,他这次打算以脸换脚,最起码不能让小偷跑了。
“小心!”
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句,他被推到旁边,眼前一晃小偷手里的刀已经落地,手成270度,疼得直接跪地哎哟。
“你没事吧?”
姜准震惊地发现从毁容边缘拯救了他的,居然是聂诚!
“你、你、你不是……”
姜准茫然地看着他一脚踢晕了小偷,然后利落地搜出他的手机,直接用他的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雪越下越大,他们在马路边上等警察。
聂诚看上去完好无损,姜准再一次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事实上,凭聂诚刚才的身手,曾天宇哪怕高他两个头也只能落个犯罪未遂的下场。
姜准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重新恢复思考能力,试想如果曾天宇当时没有说他的名字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就其资深怂货的德行和“曾妈”的外号,他八成只敢过过嘴瘾,万分之一的可能扯下了聂诚的裤子,他也只会手足无措地跪下来哭“胡小菲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从结果来看,不比平时男生集体阿鲁巴更野蛮。
“吓着了?”聂诚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某点虚空,便问。
“啊,没。”姜准收回快要飘出银河系的神识,转头看向他的“救脸恩人”。
他忽然发现从开学到现在的这四个多月里,聂诚长高了。原先他平视看的是头顶,现在能看到额头了。
这速度很快啊!
他呆愣地盯着聂诚单手掏出卫生纸,才焦急道:“你伤着了!”
聂诚被他突然拔高的语调惊得一弹,朝他笑道:“你今儿怎么了?”
姜准没理他,握着他手臂把手举到眼前。冬天皮肤干,稍微拉扯都出檩子,聂诚的手腕的地方刮了口子,不深,血却流了满手,非常吓人。
“先去医院,别管他了。”姜准踢了踢脚边倚树昏迷的小偷。
聂诚嘴边的笑容没有收回去,“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我家里就有酒精棉。”
他俩争执着警察来了。警局离学校很近,警察来得很快,带他们回局里做了个简单的笔录,顺便帮聂诚处理了伤口。
他看起来和警局的人很熟,姜准全程没说几句话,聂诚应付得妥妥当当。
两人从警局出来,姜准才回过味来向他一再道谢,非要请客吃饭。
“今天平安夜,外面人多,你要不嫌弃去我家吧。”聂诚说。
姜准说话从来没有商量的意味,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对方也有想法时,他会奇迹般地能迁就就迁就。
“好。”姜准不假思索地说,听上去就像在等他这一句。
聂诚家离学校不过两站地,离警局更近,与姜准家和学校能连成一个直角三角形。
他们在路上买了一只炸鸡,两份盖饭,两人都不喝酒,就买了椰汁,姜准还要再买,聂诚拦着他说家里还有。
直走到聂诚家楼下,姜准才反应过来去别人家做客是个什么概念。
小学时代去同学家玩的事已经远到压箱底的记忆里都搜索不出,到别人家做客叫叔叔阿姨那一套嘴上早就说不利索了。他没有空手来,但心里还是紧张。
短短的三层他感觉走了二十多分钟,脑内飞快遣词构句想着怎么给聂诚父母留下好印象。
聂诚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拧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他把姜准让进来,借着楼栋里的光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夏天的拖鞋,赶忙换上进去开了客厅的灯,姜准这才关上门。
“你换那双。”聂诚说着,接过他手里的外卖和肩上的书包。
鞋柜外面还有一双浅灰色的棉拖鞋,脚底踩塌了棉,但是干净得像新的一样。姜准换上试了一下,大小竟然正好。
聂诚估计还会长,他想。
聂诚家是标准的两室一厅,不大,干净整洁,地热很暖,感觉很温馨。
姜准光顾打量,显微镜般的观察能力自动收起,问了句大失水准的话:“你爸妈没在家?”
聂诚刚洗完手,正忙着把塑料盒里的食物放到碟子里,听到他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说:“嗯,我自己住。”
高中生自己住两室,可以啊,很逍遥啊!
姜准开始琢磨他是不是也能说服他爸妈搬出来,又一想没这个必要,他爸妈三天出差两天开会,和独居也没什么区别。
“我爸妈已经去世了。”聂诚继续说。
姜准所有思绪立刻打住,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来句很英式的“我很抱歉”好像太敷衍了,长篇大论的表示哀痛又有点过分。通常关系近的亲朋好友有他爸妈应付,他只需要附和,关系远的同学朋友,也不用他说什么。第一次遇到介于两者之间的关系,他有点无措。
他一边想着“难怪你这么少年老成照顾自己还得兼顾学业真是不容易”,一边想着“人生常有不如意我也不想太惊讶了好像在施舍悲悯”,两种一言难尽的想法天人混战,最后结果就是他直接当机,说了声:“哦。”
说完,姜准就知道今天他碎了一地的自尊心已经拼不回去了。
聂诚就保持着拨盒饭的姿势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哦。”
姜准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不满道:“别学我说话。”
聂诚呵呵笑了起来。
他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常常会垂下眼弯弯嘴角,礼貌得有些腼腆,其实他很少笑,像这样笑到眼睛里姜准更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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