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3:长恨歌密码_唐隐【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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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淼说不出话来了。

  郑琼娥又道:“妾是扬州人,最初跟随前镇海节度使李琦。元和二年时,李琦先请入朝,后又称疾不至,惹恼了圣上。圣上下诏讨伐,李琦被属下的兵马使张子良等人俘虏,献往长安,姬妾家眷皆随行。妾记得在进京的路上,李琦还对我们说,他本宗室,面圣时只要咬定是属下反叛,圣上定会饶恕于他的。可是,他完全低估了当今圣上的英明决断。圣上不仅没有饶恕他,反而下旨腰斩叛贼李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仍然平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行刑那天,我们都被押至刑场观刑。我亲眼看见,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李琦披头赤足,被胳膊一样粗的铁索牵曳着,拖至刑场中央处以腰斩。铡刀斩下后,他并没有立即断气,前半截身子还呼号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血污……和肚肠等物。人死了之后,圣上又命曝尸三日,当时正值盛夏,蛆虫苍蝇包裹残体,腐臭的味道离得好远都能闻到。”

  良久,崔淼才道:“娘子为什么要对我说起这些?”

  “昨天,崔郎中为什么要对皇太后说起埋葬令尊的乱坟岗?”

  崔淼的下颚绷紧了。

  “走吧,崔郎中。”郑琼娥说,“我不知道崔郎中究竟想做什么,但我知道一件事,对当今圣上,永远不要心存侥幸。”

  崔淼扭头便走,走了几步,又驻足回首:“今天对我说这些,娘子就不怕吗?”

  郑琼娥岿然不动。

  崔淼突然懂了——她什么都不怕。这个女子的外表有多么柔弱,内心就有多么刚强,她是从血海肉山中爬出来的倾世红颜。

  郑琼娥目送着崔淼出了宫门,才返身回至咸宁殿。

  走进寝阁,她突然就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郑琼娥全身瘫软地伏在王皇太后的榻前,啜泣着。

  “他走了?”

  郑琼娥深深叩首:“走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

  “并没……什么特别的。”

  “你上前来。”

  郑琼娥膝行到榻边,将头倚在皇太后的身侧,感到她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鬓发。

  “我是一个最没用的人,从来都守不住自己想要的。十一年前,我就想跟着先皇去了,可是不行,我发过誓,要替先皇看着他……我以为他终究有一天会变。我错了,他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皇太后住了口,许久,又道,“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好在……快了。”

  郑琼娥抬起头:“太后,那个崔郎中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仇人。”

  “啊?”

  “也是一个恩人。”皇太后笑得古怪而渺茫,仿佛在同冥冥中的什么人对话,“你去把那些方子都烧了。他既走了,从此就不必再提。”

  可是,他真的走了吗?郑琼娥思索着,今天自己的那些话,能够彻底说服他吗?她拿不准。在她的眼中,崔郎中既是一个少有的聪明人,但也更像是一个亡命徒。

  崔淼一脚踏进宋清药铺的大堂,顿觉气氛大异。

  往常从午后到暮鼓前的这段时间,药铺里总是最繁忙的。不论贫富贵贱,客人都在这间足有五架的阔大门面中按序抓药,伙计们在柜台上抄方、算账、秤药,一切井然有序。

  可是今天,整个店堂里鸦雀无声,倒是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指着店堂中央的地面窃窃私语。

  那里趴着一只硕大的乌龟。龟壳乌黑发亮,伸在壳外的脑袋和四肢格外粗壮,皮糙肉厚的,看样子岁数相当大了。乌龟趴着一动不动,崔淼也鉴定不出它究竟是死是活,但他一眼便瞧见了傲立于乌龟之侧的李景度。

  身材魁梧的波斯人叉足而站,双臂合抱胸前,活像一个金发碧眼的怒目金刚。伙计们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一位须发皆白的富态老者从柜台里望着李景度,虽满脸愠怒,仍掩不掉慈悲本色。

  崔淼心说不好,赶紧抢步上前:“李景度,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买药啊!”波斯人理直气壮地说,“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我愿意花翻倍的价钱买好药,这位掌柜非不肯,说药材只卖给真正的病家。那好吧,我不计较,买不成我就卖。你看我这只千年神龟,怎么说也是珍稀之物吧,若是入药,至少能帮人延几十年的寿。可是,他又不要,说买不起。这买也不成卖也不是……”

  崔淼用力一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行了!有话跟我到后面去说。”又对那柜台后的老者赔笑道,“胡人终究是胡人,天生粗鲁。宋掌柜,您别生气。”

  李景度被崔淼拉着往后院走,还不忘回头吩咐手下:“把我的阿龟看好了!”一路骂骂咧咧,直到进了屋往门槛上一坐,才哈哈大笑起来。

  崔淼怒道:“你为什么要搅了掌柜的生意!”

  “哼,你以为要见你很容易吗?”李景度上下打量着崔淼,“我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连这药铺外头都有人盯着?”

  “他们喜欢盯,我有什么办法。”崔淼看了一眼紧跟而至的“波斯女郎”,禾娘却深深地垂着头,躲避他的目光。

  “你说我这个计策怎样?宋清药铺来了一堆波斯人,再加上一只大龟,谁都不会注意到她了。”

  崔淼冷笑:“不错,此计可称瞒天过海。”

  李景度连连点头:“对,对,我正在想这词呢。可想来想去,居然只想到另外一个词——养虎为患。”

  崔淼不应。

  李景度继续往下说:“还是只小母老虎呢!我们波斯人有句谚语,女人和蛇最不可信。原来大唐的女人也没甚差别。”

  “她做什么了?”

  “她来找我,说她知道一把匕首的线索。”

  崔淼死死地盯住禾娘,脸色阴沉地可怕。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李景度道:“那你把她送回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所以你是来求证的?”崔淼咬牙道,“如果我告诉你,她的话是真呢?”

  李景度把双肩一耸:“我们波斯人花钱买的是匕首,又不是买线索。线索顶个屁用!”

  “你到底想怎样?”

  “还得劳烦崔郎去将那把匕首寻来。”李景度笑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身边带着匕首的那位娘子,与崔郎的关系非同一般。谁去找,都不如崔郎方便。”

  “你都看见了,我被人盯得死死的,根本就出不了长安城。”

  李景度大大咧咧地说:“这还不简单。咱们又不是没试过,只要鄙人出手,任什么人都能送出长安。”

  “此话当真?”

  “喏,你以为我带着我的宝贝乌龟,兴师动众地跑到这药铺里来玩儿啊?”

  崔淼扬起眉毛,露出惯有的嘲讽笑容:“李景度,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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