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3:长恨歌密码_唐隐【完结】(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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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殿外银光栉栉,即将天明。”裴玄静昂首道,“怎么可能是一更天。”

  皇帝不再笑:“你再说一遍。”

  “我说,日月根本就没有倒行,天快亮了!”

  “你的意思是,朕的命令不起作用?”

  “我的意思是——”麟德殿中百乐齐喑,只回响着裴玄静一人的声音,“这是谎言!是一个弥天大谎!”

  皇帝久久地沉默着。突然,他指着裴玄静厉声道:“你是刺客!”

  “什么?我不是……”

  “不是?那你的手中为什么握有匕首?”

  “我……”裴玄静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中果然握着纯勾。

  “玄静!快把刀放下!”她听到裴度的叫声。

  “抓刺客,抓刺客!”与此同时,殿内一片哗然,身披明光铠的神策军向她逼近。

  “玄静,快把刀放下啊!”

  裴玄静一步步向后退,背抵到殿内的龙柱上,退无可退了。她知道应该放下纯勾,可是她不愿意,因为这是她所拥有的唯一一件真实的东西了。

  裴玄静缓缓地举起纯勾。

  “玄静!”

  “大娘子!”

  她在一片焦急的呼喊中睁开眼睛。

  “你总算醒了,谢天谢地……”裴玄静认出来了,喜极而泣的是婶娘杨氏,在她身旁泣不成声的是小婢阿灵,默默凝望自己,满面愁容的是叔父。

  她艰难地举起右手,掌中并没有纯勾。

  南柯一梦,裴玄静又回到了起点,但几乎已失去了珍视的一切。

  不,她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李弥……快去金仙观……找他……”

  裴度沉声道:“玄静,李弥失踪了。”

  “失踪?”她的头脑太昏沉,什么都理解不了了。

  “你我都不在长安的那段时间里,金仙观的女冠报于京兆府,说已数日不见李家二郎。因为金仙观守卫森严,李弥不可能私自外出。所以京兆尹特别向圣上请旨,入金仙观内搜寻。”裴度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搜了不下三遍,始终一无所获。所以,只能认定李弥失踪了。”

  裴玄静叫起来:“这怎么可能!他既然没有出观,就一定还在观中。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裴度看着裴玄静,和蔼地说:“这个道理人人懂得。所以,我回到长安以后,又再求了一次圣上,请他恩准我亲自带人到金仙观里去找。唉,可惜仍然没有找到。”

  “地窟?叔父有没有到地窟里去找?”

  “地窟不是早就填埋了吗?以李弥一己之力怎可能再次掘开?他又为了什么掘开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李弥进了地窟,他也不可能永远躲在里面不出来吧?总会渴会饿,地窟里哪来的食物和水?所以他不可能待在地窟里。”

  裴玄静挣扎着撑起身来:“我去找,我去金仙观找他,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玄静!”裴度的语气变得严厉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李弥找不到了,你也绝对不能再回金仙观去。”又稍稍缓和一些,“玄静,这次可是圣上恩准你不再回金仙观的,你总不能抗旨吧。”

  裴玄静呆住了。

  “哎呀,好了好了。”杨氏来打圆场,“玄静啊,你这回的疟症可凶险着呢,如今总算有了些起色,还得在家好生将养,等身体复原了,你想去哪儿不成呢。不急在这一时,啊?”

  裴度瞥了妻子一眼,没有纠正她的失言。

  裴玄静不再说话,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了叔父眼中的不舍、无奈和悲哀,还因为她终于醒悟过来,不论是崔淼的死还是李弥的失踪,自己都不可能从叔父那里得到任何答案。裴度,首先是大唐帝国的宰相,皇帝最忠实的臣子,然后才是她的叔父。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一点呢?

  她在这个世间,再无同盟者了。

  杨氏说的是最浅显的道理,却也是最深刻的人生智慧。

  裴玄静开始认认真真地服药休养。由于疟症多次反复,再加上身心都受了重创,裴玄静的身体恢复得很缓慢,但到底还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在日常生活中,裴玄静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真把过去的一切抛诸脑后了。她不再主动询问任何事情,对于种种时事消息也表现得漠不关心,闲暇时除了做一些女红,就是捧读道教典籍,在家中亦坚持茹素修行。

  虽然不在金仙观中,裴玄静仍然当自己是一名修道的炼师。这个身份保证她免于俗世纠葛,也能使她最大程度地掩藏起真实的想法。

  裴度宰相府中的生活一如当初,小婢阿灵对裴玄静比过去更加亲热,只是说话小心了许多,也从来不提崔淼和李弥,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两个人。裴玄静因而发现,就连阿灵也长大了,学会伪装。

  唯有一次,当裴玄静见到阿灵的簪子上飘着自己编给她的红穗子,掩饰不住心痛难耐,让阿灵看出了端倪。

  怎么可以忘记,还有一个杳无音讯的人——禾娘。

  与崔淼对雪盟誓时,他们共同期冀的美好未来中包括了四个人,而今却只剩下裴玄静孑然一身。

  裴玄静恳求阿灵帮忙,到韩愈府中走一趟,设法联系韩湘。

  阿灵回说:“娘子,我听说韩郎让韩夫子赶出府去,不许他再到长安来了。”

  “什么?”裴玄静大失所望,“难怪这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

  阿灵吞吞吐吐地说:“前些日子,府里收到过一封韩郎的书信,是给大娘子的。那会儿娘子正病得不省人事,所以阿郎就收起来了。”

  “有办法偷出来吗?”裴玄静抓住阿灵的手,“我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看这封信。求求你了,阿灵。”

  阿灵噘着嘴说:“我试试吧。”

  过了几天,趁着裴度不在府中,她还真把书信偷出来了。

  “是倩儿帮忙的,娘子你快看,我还得赶紧还回去。”

  信并不长,所以裴玄静一会儿就看完了。

  韩湘在信中写道,他在青城山内外找了足足有十几天,最终仍未能找到禾娘。唯一的线索是在幽人谷旁一个采药人的窝棚中,发现有人逗留和搏斗的痕迹。从留在现场的脚印、烤熟后吃剩的果子和撕破的衣服残片来看,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为女子。韩湘认为,这个女子很可能就是禾娘。也就是说,她和大家失散以后,似乎又落入了某个不知身份者的手中。

  韩湘说,他起先怀疑是乾元子那一伙,也查问了青城山中其他的道观,还寻访了猎户和采药人,但都一一排除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阉人。

  “阉人……”裴玄静握信的手抖得厉害。

  韩湘写道,他想来想去,掳走禾娘的人多半就是在真武宫外掘墓的阉人。当时他们一共见到两个阉人,一死一逃,应是那个逃脱的阉人抓走了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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