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4:大明宫密码_唐隐【完结】(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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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淼微微点头:“你后悔了。”

  “后悔?当然没有!你休要胡说。”

  “你方才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难道我理解错了?”

  “我没有后悔诈死,我只是……过不惯如今的日子。”

  “那就是后悔。”崔淼淡淡地说,“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秋娘,你更爱过去的生活,而不是现在的。”

  “我是没有办法呀!”杜秋娘辩白,“我当然喜欢在平康坊的日子,自由自在,想唱就唱。若是碰上不顺眼的恩客,想不唱就可以不唱。但你是知道的,正因为这种好日子难以为继了,所以我才……如果我不诈死逃跑,眼看就要被弄进宫中去了。”

  “进了宫也照样可以弹琴唱曲,有人欣赏,不比现在这样好吗?”

  杜秋娘狐疑地看着崔淼:“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有些糊涂了,不知秋娘更爱的究竟是自由,还是知音?”

  杜秋娘目光中的疑虑更深,但她仍然思索了一下,反问:“如果我两样都想要呢?”

  崔淼干脆地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秋娘的知音只能是男人,而男人又总是最自私的。”

  杜秋娘惊诧地瞪着崔淼:“你……崔郎,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你真的是来访薛姊姊的吗?”

  崔淼将两手一摊:“那你说我所为何来?”

  杜秋娘的一双美目瞬了瞬,忽然问:“裴炼师呢?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裴炼师……”

  “对啊,那位天仙一般的炼师,崔郎的知音不是她吗?”

  崔淼脸上的隐痛再也掩饰不住了,冷笑一声道:“说来好笑,她倒是入宫去了。”

  “裴炼师进宫了?”杜秋娘大吃一惊,“为什么?”

  “因为她以为我死了,便应皇帝之召,入宫修道去了。”

  “天呐!”

  少顷,崔淼才道:“所以我现在也是有自由,而无知音了。”

  “崔郎……”杜秋娘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崔淼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总之都过去了,如今我已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正在四处游历之时,恰好来到成都附近。因我曾与薛炼师在青城山中有过一晤,便想到浣花溪来一访故人。没想到,却遇上了秋娘这位故人。”他向杜秋娘展颜一笑,“今天,秋娘能否再为我唱一次《金缕衣》?”

  杜秋娘星眸闪耀:“千金一曲《金缕衣》,人间已再难闻。但为崔郎,我愿献此曲。”

  初夏夜。星光下的浣花溪波光粼粼,去年的木芙蓉和今年的青草香混合在一起,促织躲在院墙下鸣叫。

  杜秋娘正在对镜梳妆。她淡扫蛾眉,颊贴圆靥,鬓边插了一枚碧玉钗。崔淼从院中采来一朵带露的紫薇,为她簪在玉钗旁。杜秋娘娉婷而立,金粉色的披帛自玲珑的香肩委地,随着她的步履摇曳生姿。

  顷刻间,艳冠长安的名歌妓又回来了。

  杜秋娘正要抱起紫檀琵琶,崔淼笑道:“等等,再有一样东西,就完美了。”

  “什么?”

  “香。”

  杜秋娘道:“薛姊姊不爱熏香,总说败坏了草木的自然之气,久而久之,我也忘了这回事。”她对着崔淼嫣然一笑,“崔郎难得来一趟,少不得把那样稀罕东西拿出来一用了。”

  “什么稀罕东西?”

  杜秋娘打开妆奁,从中取出一个小包裹,轻轻掀开外面包裹的金黄色绸缎。崔淼一看,却是一小块黑乎乎泥巴似的东西。他皱了皱眉:“这是……熏香?”

  “崔郎好眼力。”杜秋娘笑道,“可知这是什么香?”

  崔淼摇了摇头。

  “这就是龙涎香。”

  “龙涎香?”崔淼一哂,“秋娘的身边竟有龙涎香,是从哪儿来的?”

  “是……他赐给我的,就这么一小块,只有他在的时候,才可焚此香。”

  崔淼点头:“好啊,托秋娘的福,今天我也做一次……”他咽下后面的话,却从杜秋娘的手中接过绢包,在案上轻轻敲了敲,又从妆奁中找出一把小小的银篦刀,自那块黑乎乎的龙涎香上刮下数小碎片来,投入镂空缠枝的香炉中。

  两人都默默地注视着香熏炉中透出的火光,明明灭灭,须臾,屋里便飘荡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好闻吗?”杜秋娘轻声问。

  “不好说。”崔淼答,“太特别了,极尊贵又极悲哀的感觉,实非人间该有的。”

  “崔郎也这么觉得?”

  崔淼若有所思地说:“这香气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王皇太后。”

  杜秋娘愣愣地看着崔淼,他却还以狡黠的一笑:“是不是也让你想起了什么人?”

  杜秋娘的脸登时变得酡红,仿佛饮下一口烈酒,她横抱琵琶,嗔道:“你管我想谁呢,听曲吧。”

  长安城中千金难觅的《金缕衣》,在千里之外的浣花溪畔响起来。

  5

  一曲终了,龙涎香气却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在他们的身边形成化解不开的包围,又仿佛要吸走他们的魂魄。

  崔淼举起酒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来,秋娘且与我痛饮这一杯吧!”

  杜秋娘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明眸如星辰般湛亮。她轻声道:“崔郎方才的话不对,并非所有男人都自私。据我所知,就曾有人既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知音。”

  “哦,什么人那样幸运?”

  “我听薛姊姊说的,那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名字叫做傅练慈。”

  “傅练慈?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崔郎也知道她?”

  “二十多年前的京城名妓,恍若三年前的秋娘,对吗?”

  杜秋娘满脸惊诧:“天呐,崔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崔淼忍俊不禁地说:“我早说过,全天下的佳人都是崔某的知己,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抑或是将来的。”

  “呸!瞧把你得意的。”杜秋娘佯斥,“我知道了,你一定听过白乐天的那首《琵琶行》的故事。不过薛姊姊告诉我,《琵琶行》表面上看起来是写一名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歌妓,其实那位惊才艳艳的琵琶女就是傅练慈。她是在看过白乐天为她所作的《琵琶行》之后,感觉生无可恋,兼心愿已了,便投水自尽了。薛姊姊还说,世人并不知道《琵琶行》背后真正的故事。”说到这里,她又朝崔淼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瞥,“崔郎这么灵巧的人儿,多半是打听到了《琵琶行》的真正内情。”

  “只听说了一些大概。”崔淼不以为然地笑起来,“方才秋娘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崔某是否有幸,能听秋娘讲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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