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来,洗漱完后就早点休息吧,我来帮孩子念点童话、诗词什么的。”阿希很重视胎教。
雪来很久了都没从厕所出来,当阿希走进去的时候,他看到雪来拿着牙刷拼命地对着镜子刷牙,从嘴角流出的牙膏泡沫里混杂着暗红色的血液。
“你发疯了?都刷出血了!”阿希冲过去夺过了牙刷。
“脏,牙齿好脏,牙床也好脏,红豆沙都粘在上面了,我要刷干净!刷干净!”雪来如同着魔一般。
阿希大意了,他忘记雪来有一口白牙,这也是她爱笑的原因,是她引以为自豪的优点之一。
这只是一个插曲而已。阿希发现每次回家,家里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所有的茶具碗碟,雪来每天都要洗上很多次,拿起碗来还没等开口吃饭,刺鼻的味道就让他毫无胃口。阿希又开始躲避回家,即使回家也尽量在外面用餐。
雪来的脸色就像家里的床单一样,发白。
“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和孩子的。”雪来望着回家后就脱下衣服躺在沙发上的阿希,含着泪质问道。
“我拿钱回家了。”阿希闭着眼睛说。
“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钱!”
“我累了,去洗澡。”阿希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走过雪来身旁。
“站住!”雪来低着头吼道。
阿希奇怪地转过身:“又怎么了?”
“你身上有香水味。”
阿希想起来了,今天有位女同事的老公送了她一瓶法国香水。这女人得意地到公司炫耀,那些女人在试用的时候,阿希正好走过,也许被喷到了一点儿吧。
不过阿希懒得解释了,他知道,面对雪来,解释毫无意义。他继续保持沉默,他觉得发泄过后就没事了。
“我要回家。”
阿希想错了。
“这儿不就是你家吗?”
“我要回妈妈那里!”雪来挺着肚子朝着大门走去。阿希急了,冲过去拉住她的手。
“现在十一点多了,你上哪儿去啊?”
“放手!你的手脏死了!摸过钱,摸过栏杆、摸过灰尘,最重要的是还摸过别的女人,是吧?脸?手?还是大腿?胸部?”
“啪”,阿希打出耳光的一瞬间觉得心中的一种感觉喷涌而出,释放过后他立即感到了后悔,他想抱住雪来,但被挣脱了。
雪来没有出声,也没有哭,她只是低着头,用衣角大力擦拭着脸,被阿希打过的脸。
“你把我的脸弄脏了,弄脏了。”
雪来一边擦着脸,一边拉开了大门。阿希冲过去想拦住她,但是雪来的脚已经迈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在楼梯口处,阿希抓住了雪来。
但阿希只是抓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雪来开始大力挣脱,臃肿笨重的身体在楼道口那里开始歪斜,失去平衡。
那一刹那,阿希的手松开了。
阿希不知道到底是雪来挣开了,还是自己无意识放手的。他只是觉得很累,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雪来了。
但他不知道放开手会发生什么。
阿希看到雪来躺在了楼梯下,这一层楼梯的所有台阶上都有雪来滚落下去的血迹,猩红,粘稠。
阿希冲下去抱起雪来,朝楼下走去。雪来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右肩膀上,喘着粗气。
“别死啊,傻瓜,别死啊!”阿希哭了,他高喊着雪来的名字。
阿希感觉到右脸一阵温热,雪来的呼吸砸在脸上。
他几乎忘记这种感觉了,以前雪来就是这样趴在他右边冲着他的耳朵说着话,而自己的右手则搂着雪来的肩膀。
“呼呼,呼呼”
“干吗啊,冲我吹气,好痒。”
“这就是枕头风啊,我要吹,我要为你吹一辈子。”
阿希跑到到楼下,但一辆的士也看不到。他发疯般地拨打120,然后拨给他有车的朋友来接自己。
阿希感觉到右边的呼吸越来越弱了,腹部下一阵温暖湿热,他低下头,看到裤子全被血浸透了。
“不要,不要啊!”阿希抱着雪来,跪在寂静无人的马路边。
“干净了,都——干——净——了。”
这是雪来留给阿希的最后一句话。
9
“是我杀了我妻子,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的确是我干的。”
“孩子生下后,她的洁癖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而且她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了。我没有将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她还够不上那种程度,而且我也会变成千夫所指。休完产假她就失去了工作,每天待在家里,我不敢将儿子交给她,于是放到了母亲那里。”
“每天我离开家的时候就会对她说:‘人身上最脏的就是血了。’
“接着,我拿着刀片在手腕上轻轻划过:‘你身体里有那么多脏血,太脏了,小亮不会喜欢你这么脏的母亲的。’
“妻子总是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接着我将刀片放在醒目的地方,然后上班去。
“天天如此。”
“几乎每一天我下班回家打开门都期待着,期待着看到那番情景。”
“三个月后,我的理想实现了。”
“但是妻子并没有割腕自杀,当我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我看到她赤裸着身体躺在浸满盐水的浴缸里,嘴角流着白沫,脸色发青,一旁有一个空的洗洁精的瓶子。”
“她以为喝下去污剂,就干净了吧。这倒是很符合她的理解。虽然与预计的不同,但殊途同归,我终于拜托恶梦般的生活了。”
身着制服的警察和一位年轻妇人站在房间里看着电视,一个面容瘦削、眼眶深陷的男人坐在桌子前缓缓陈述着。
“这是你丈夫?”
“啊,是的。”女人的表情有些冷淡而悲伤。
“他开始报案的时候说杀了自己的妻子,而且无法控制就要杀死自己的儿子。我们开始还以为是杀人犯,结果没想到是个神经病。”警官有些失望地说。
“请——不要叫他神经病,他只是很严重的洁癖患者,”女人停了停,“我也是结婚之后才发现的,他的洁癖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而且他一直认为我不够干净。
当我临产的时候,他执意要在我身边,结果似乎被生产的过程吓住了,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高喊着太脏了、太可怕了,就跑了出去,结果连设计师的工作也丢掉了。
儿子生下来后,我失望透顶,将他送到心理治疗医生那里接受治疗。六年以来,他一直接受治疗,和我们住在一起。我总是想着不要让儿子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虽然他看上去好了很多,但没想到他只是将自己是洁癖患者的事忘记而已,将自己所做的事全部强加在我头上。绝望下我申请离婚,带走了儿子,但没想到儿子慢慢也表现出了洁癖的症状。
我听说这个病好像是以遗传为主吧,有多少来着?70%吧。总之我快发疯了,他每次看到我都说我是疯子,说我肮脏无比,我也懒得管他。结果没想到,几个月前他悄悄地接走了儿子,跑掉了。我到处寻找,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他了。”女人叹了口气,叙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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