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忽然大起来,那块白窗帘疯了一样拍打着窗户玻璃,窗帘后面是否站着一个穿白色运动衫的大学生?一把红柄剪刀直愣愣地插在他的眼眶里,血灌满他的嘴巴,“呜呜”的哀号声……茶几上的剪刀依旧是那个干巴巴的笑容。
剪刀肯定是不能留在家里的,第二天,我趁下楼接儿子放学的机会准备把剪刀扔掉。
我把剪刀藏在怀里,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杀人凶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警察在杀人现场没有找到一个指纹,无从查起。你说我一个大男人没事拿把剪刀在小区晃悠,不是明摆着找枪口撞吗?我穿过楼下花园里的小路,赶紧钻进坐落在小区一侧的垃圾站里。
5
我把剪刀扔进垃圾池,不知是撞到什么东西上,“哐当”一声巨响。一个穿红色雨衣的女人忽然从垃圾堆一侧蹿出来,把我撞了个趔趄。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弓着腰钻入小路深处,红色雨衣在灌木丛的缝隙中忽隐忽现。她身后的小路上滚落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垃圾,有梳子,破保温瓶,烂镜子什么的。
是上次见到的那个,现在想想,那天她从对面楼慌慌张张跑出来,那个样子就像是……杀了人一样。虽然我们这个小区算不上是这座城市里环境最好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来的。人杂了,就容易出事。
出了垃圾站,我在小区门口又看到了那女人,她背对着我蹲在保安亭旁,正把怀里的垃圾一件件掏出来。一股股臭味钻进我的鼻子,忽然,“叮咚”一声,一把红柄剪刀掉在地上。
那剪刀很像我刚扔掉的那把,刀身已经锈迹斑斑。我突然觉得,一定要把这个女人赶走。便喊:“保安!”那女人听了慌忙往我这边看,她有一张苍白瘦长的脸,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保安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从保安亭出来后毕恭毕敬地问我:“什么事?先生。”
我指指那女人说:“难道你闻不到臭味吗?把她给我赶走!”
保安探过头看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深深的黑眼圈下两块颧骨高高地突起。他点点头说:“对不起,我马上把她赶走。”说完便拖着女人的衣服,低头跟她说了些什么,不时看看我。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问他:“跟她说什么呢?”
保安面无表情,说:“公交车来了。”我转过身去,看见儿子从车上跳下来。那保安趁机回到了保安室。
回到我们那栋楼,我跟儿子在电梯前等了半天。红色的数字从二十开始跳,在十那里停了半天后才下来。“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并排站着两个脸色铁青的警察,一个瘦一个胖。我赶紧把儿子拉到一边,再仔细一看,两人中间竟夹着个低垂的脑袋,后脑勺正对着我,油黑的短发像枯草一样胡乱地倒在一边,看得我心里发紧。
警察夹着那人吃力地挪出电梯。看不见他的脸,脚尖并排拖在地上,一副休闲装打扮。这样的架势,看来那是个死人。死在高层上,担架抬着电梯里放不下,只这样被架下来。
回到家,我在卧室里发现了老婆,她一个人蜷在床上,瑟瑟发抖。见我进来了,一把抱住我说:“十楼又死人了。”我想到了电梯里那个穿休闲服的尸体。
“剪刀插在眼睛里,死了……两只耳朵也是被剪了下来。”老婆浑身冰冷。
我的身子倒还暖和,倒是心已经结成冰了。死了的两个人都跟剪刀有关,而我们家又无缘无故出现一把剪刀。
6
晚饭后天已经黑了。我在阳台上站了好久,底下围观的群众和出出进进的警察乱作一团,警察的压力不小,这座城市好多年没发生过连环杀人案了,况且是这样毫无线索的案子。我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面重新过一遍,看看能否从里面找出能联系上的细节。那把剪刀?穿雨衣的女人?高瘦保安?
地上涌动的人头像一块黑色的疣,不断往花园扩散,油油腻腻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烦躁。忽然,那黑疣边缘有一对眼睛闪了一下,绿光像针一样射向我。是那个高个保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后,露出半个脑袋仰头看我,眼睛深陷在高高的颧骨下面。
“嘎嘎……”我听到骨头拉扯的声音,同时,那个保安的头猛地往前栽下去,再抬起来时,那头跃下肩膀,向我飞过来,脖子迅速伸长,像白色的风筝线一样。
“嗖”地一下,保安的头蹿到我面前,我在他绿色的瞳孔里看到了我自己惊慌变形的脸。我惊叫一声往后退,惊慌中双脚绊在一起往后倒去……我没有倒在地上,撞到了一个湿漉漉软绵绵的东西。
那个穿红色雨衣的女人站在我身后!她青绿色干柴一样的手从永远湿漉漉的雨衣中伸出来,僵硬地弯曲在胸前,五根细长的手指缠在剪刀血红的柄上。
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可眼前那头又垂下来,侧躺在我眼前的地板上,他高高的颧骨蠕动着,嘴里发出金属与牙齿摩擦的声音,那声音与唾液混在一起,听起来水水的。他笑了,干枯的嘴唇裂开来,大嘴张开,整张脸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他的牙齿上积满了牙垢,痰液从牙缝中漏出来,“咚咚……”地滴在木地板上。他“呜呜”地说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卷在喉咙深处的舌头忽地展开,露出喉咙深处半个红色剪刀柄……
我倒吸一口冷气。
“爸爸!我饿了!”
儿子在客厅喊我,我回过神来,舌头和剪刀不见了,红色雨衣不见了,楼下的人群渐渐散去,我做了个恐怖的白日梦。
7
晚上,两个警察来我家问情况,是上次在电梯门口看到的那两个。
瘦的那位问我:“最近几天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在小区活动?”
我想了想问:“什么样的才算得上是可疑的?”
“陌生的人,看着不顺眼的人,感觉与以前不同的熟人都可以算。”旁边微胖的警察不耐烦地补充道。
“那应该有两个,一个疯女人……”
“疯女人?”
“对,我经常在小区里看见她,穿一件红色雨衣……”“那个不算。”胖警察打断我说,“那女人我们认识。”
“啊?”我吃了一惊。
“她是你们小区保安小吴的亲娘,小吴在警校时跟我们是哥们。”
“哪个小吴?”
“门口警卫室的那个。”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高耸的颧骨和他喉咙深处的剪刀。他是那女人的儿子。上次他赶走亲娘的时候神神秘秘说了好多话。
“你说有两个,还有一个是谁?”瘦警察接着问。
我愣了一下,心想,要是我说我怀疑的另一个人就是他们哥们,他们会作何反应。“现在想想,另外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可疑了。”
“你只管说,可疑不可疑,我们自己有判断。”胖警察粗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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