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色江户历_[日]宫部美雪【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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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胜眼角又溢出眼泪。

  “你阿妈啊,在你的衣领里不知有多担心哪。她一定很想早点烧掉自己,可是,又不能让你受伤。她在你的衣领里,没法烧掉自己。”

  “结果,移到神龛后马上着火……”藤兵卫喃喃自语。

  阿丰点头表示同意,她说:“所以啊,阿胜,我们还是烧掉那头发吧。明天在后院,我和掌柜、你,三个人悄悄把头发烧掉。边念经边烧。我教你念经。”

  阿胜扑簌簌掉着泪,连续点了好几次头。

  阿胜离开房间,藤兵卫不高兴地说:“我说起火点可能是注连绳时,你不是根本就不信吗?”

  阿丰抿嘴一笑说:“我现在也不信呀!”

  藤兵卫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那,你对阿胜说的都是胡说八道?”

  “不要那样说,那孩子太可怜了。再说,既然知道了,那头发绝对不能不烧掉。”

  阿丰利落地掸了掸衣摆站了起来。“这一来,注连绳的事也解决了。至于小火灾,我还是认为起火点是灯火。今晚开始,我每天睡觉前会偷偷去确认—下佛龛房的灯火。”

  阿丰走出榻榻米房时,身后的藤兵卫不知在嘀咕着什么,听起来好像是说:“真是倔强的人……”但是阿丰没有回头。

  四

  翌日除夕夜早上,阿丰依照约定在后院生火,祭拜阿胜母亲的头发。阿丰教阿胜合起小小的手掌,并教她念经。藤兵卫也走调地一起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之后,他的表情一整天都很严肃。

  光烧注连绳的话,还是不太放心,因此又添上柴薪,这样火势应该够大了。烧完后的灰烬,全部集中起来,仔细埋在后院一角,并在上面搁置圆石作记号。阿丰知道,这个角落每逢春天便会稀稀落落开出可爱的黄花。当阿丰向阿胜说,所以啊,你虽然人在这里,你阿妈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时,阿胜终于露出了笑容。

  唯有—件事很奇怪。

  明明这样处理了,不知为何,阿丰总会闻到一股烟熏味,那味道始终留在她的鼻子里不散。而且觉得头发也有烧焦味,即使洗过澡,换了衣服,仍摆脱不了那个味道。

  简直就像被烟裹住了一样。可是,问其他人,对方总是说,什么都没闻到啊,阿丰大娘。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阿丰暗忖,或许是被小火灾惊吓过度了吧。

  阿丰决定不放在心上,度过忙碌的一天。然而,就在忙完迎接新年的准备,除夕夜钟声即将响起之时,阿丰看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东西。

  事情发生在除夕的菜肴都准备妥当,阿丰在厨房洗涤时。那烟昧依旧留在她的鼻子里。会不会是灶里有东西在焖煮?阿丰想确认,一回头——看到了一直跟在阿丰身边、像雏鸟那般孱弱、只听从阿丰吩咐做事的阿胜身边像是飘散着薄烟。

  阿丰呆立原地,在厨房微弱的灯火下,目不转睛地追着那薄烟。

  那烟随着阿胜擦拭盘子、整理四方形膳盘的动作轻轻地飘荡,宛如裹着阿胜在帮助她。

  隐约难辨的那阵薄烟,在阿丰的注视下,虽然只是瞬间,却清晰地呈现出娇小女人的身形。

  这回真的不能对藤兵卫说。阿丰左思右想,犹豫不决,抱头苦思,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于深夜单独来到后院。

  后院地上有火痕,以及埋着灰烬那地面上的小圆石。阿丰调整呼吸。

  “那个,阿胜的阿妈。”

  阿丰对着黑夜说道。她的呼气冻成了白烟。

  “你是有牵挂吧?不过,阿胜的事,你可以放心。”

  阿丰察觉自己的双脚使劲地踩在地面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身体。难道自己在害怕?

  “我会好好照顾那孩子,全包在我身上。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那孩子。”

  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传达给对方。老实说,阿丰怎么会有这种突发奇想!这根本不像平常的她。为什么会认为阿胜母亲的灵魂还留在世上呢?

  然而,阿丰还是继续往下说。

  “直到那孩子可以独立自主、能够养活自己为止,我会负责照顾她。”

  风在耳边低泣。是的,低泣的是风。

  有小孩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阿丰暗忖。无时无刻不把孩子放在心上,孩子是—种教人既担忧又甜蜜的存在。

  是不是像自己在深爱的伊丹屋的日子那般?自己在这儿才有生存的意义,若是离开伊丹屋,—定会非常难受。难道是类似这种感受?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心无旁鹜地一直活到现在,最后终究没有孩子的阿丰,在心里继续想着。自己能不能理解阿胜母亲的心情呢?

  “我可以跟你约定,真的。”

  对着黑夜再三反复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不知阿丰的话是否传到了,风,没有任何回应。可是,如此伫立了—会儿,直至脚趾和指尖都冻僵了,直至听到远处天边传来第—声除夕夜钟响,阿丰突然回过神时,才察觉留在自己鼻尖和身体四周的那股烧焦味消失了。

  迈进新的—年了。阿丰缓步离开后院。

  注一:一六五七年。

  注二:幕府第五代将军掌权时代。

  注三:幕府令所有木材批发商将木材聚集在木场,木材都搁置水中,木筏师用前端有铁钩的长竿钩木材,再于水上用双脚滚动木材的方式搬运。

  注四:兵库县神户、芦屋、西宫三市的合称,是日本最大的酿酒产业地带。

  注五:以革绳编制的驱邪结绳。

  注六:幕府直辖地的地方官署。

  梅见 如月

  红珠子

  一

  “今年终究还是没法到王子稻荷神社参拜初午(注一)了。”躺在被褥里的美代如此喃喃自语,“每次到了初午,我总会病倒。然后每次都说,明年一定要去,明年一定要去。”

  佐吉听着背后传来的这些话,将手中的锥子搁在一旁,挤出笑容回过头说:“是啊,还有明年啊!王子稻荷神不会跑掉的。”

  美代报以微笑,然而她却没回答“说得也是”,反而自枕头上微微抬起头来,—副远远探看佐吉手中的模样。

  “那是什么?簪子吗?”

  “嗯,是的。正在做最后的加工。熏银不显眼,我在雕刻上下了一点功夫。”

  “大杂院管理人说你的手艺是一流的。”美代像个少女,自豪地提高声调,“他说,你是大川这边最优秀的首饰师博。”

  “那还用说。”佐吉开玩笑地说道,还挺起胸膛。美代吃吃笑着。

  由于几乎一直都卧病在床,鲜少梳发髻的美代在肩膀的地方束着长发,长发垂在胸前躺在被褥里。她身子本来就瘦弱,最近似乎连头发也变细了,头发看起来比以前少。察觉此事的佐吉暗吃—惊。

  他成家至今已是第三个春天。在这些岁月里,仅有最初的半年,美代能如常起来做家事,偶尔还会帮佐吉工作。之后,直到今日,佐吉觉得好像都是坐立不安地望着美代,看着她的病情日渐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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