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喜欢叫她“小丫头”、“小姑娘”,倒不是真的觉得她年纪小,而是这么难得,她经历了那么多事,身上始终没有失却娇憨可爱的劲儿。
木代说的很认真。
“罗小刀,我自己脑子笨,非到xing命攸关,也不愿动脑筋。遇到事qíng想不出好的办法,也不会全盘安排,我早就认命了,我就不是当领导的材料,只能跟着人家,指哪打哪。”
罗韧笑出声来,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所以我心里清楚的很,你出力受累,去做担责任的事,做好了固然好,做不好也是正常,毕竟事qíng那么棘手,谁也不能保证一下子就找着方向。”
“gān嘛觉得抱歉啊,谁都不会抱怨你,也没资格去抱怨——人不能当了甩手大爷,只出嘴来挑刺,哪有这么轻省的事,多做多错不做不错,那以后就没做事的人啦。”
罗韧看了她好久,才说:“木代像个贴心的小棉袄一样。”
“怎么男人也喜欢小棉袄吗?”
“谁的心不捂都会凉的。”
木代笑,过了会低声说:“罗小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
“你说。”
“我以前,特别想当女侠,很酷,很威风的那种,尤其是雯雯死了之后。”
说到雯雯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水亮。
罗韧手掌覆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细软,却又根根熨帖着他的掌心,生暖。
“我跟师父这么说,跟大师兄也这么说,后来遇到你,觉得你很厉害,又想能跟你比肩,不想做小姑娘,师父也跟我说,一定要自己立起来。”
“可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发现……”
她眉头皱起来,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我发现……我其实特别喜欢你照顾我,你帮我把事qíng做在前头了,不管是做饭、搭帐篷、披件衣服,还是嘱咐我用电击枪的时候注意这个那个,我都要暗搓搓的欢喜半天。”
她叹气:“罗小刀,其实我这样不好吧,是不是太不求上进了?是不是太依赖别人了?唉,我会改的。可是没办法,心里还是喜欢。”
她那么认真,自说自话,怕人反感,又自我分析,信誓旦旦要改,一本正经。
罗韧一直看着她微笑,眼眶却有点发热。
他想,其实原因在于,木代一直不缺人照顾她,保她衣食无忧,但她从来都缺爱。
项思兰并不爱她,霍子红对她很好,但她始终知道自己是被收养,小心翼翼,小小年纪就藏很多心思,偶尔会对梅花九娘撒娇,但师父脸色一变,她就知道要长跪,要恪守弟子礼。
所以,一丁点的爱,她都欢欢喜喜,歪了脑袋去听去看,有人教女孩子要端着掖着,qíng场之如战场,要yù擒故纵,要诱敌深入,她反而全没有这心思,她是那种会低着头、搓着手、红着脸儿、蹭着脚尖,磕磕绊绊的说“哎呀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的姑娘。
——罗小刀,我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只要有qíng,所有怪癖都是蜜糖。
罗韧压低声音:“也是巧了,我特别喜欢照顾我女朋友。要么……咱俩jiāo往一下?”
木代想了想说:“我看行。”
两人互相对着看,神秘兮兮,笑意都绷在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嘹亮的啼叫声忽然响起。
那是熟悉的……
“呵……哆……啰……”
时间稍稍回拉那么一点。
曹严华他们在理帐篷,由于达成一致不窝里斗,现在矛头一致对外:小学生jiāo的货质量太次,曹解放太不争气,那酒没准是造假的,没想象的那么烈……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边上呼呼大睡的曹解放忽然动了一下。
三个人都看见了,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再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曹解放噌的一下,不敢说是鲤鱼打挺,也至少是动作异常敏捷利落的,站起来了。
目光炯炯,还透那么点点走火入魔征兆的红。
炎红砂头皮有点发麻,小声对一万三说:“我怎么觉得有点……瘆的慌呢?”
一万三也觉得不对,他伸出手臂,推挡着炎红砂和曹严华往后挪:“我跟你们说,解放是有bào力历史的,有句老话,叫醉汉不认人,打了白打。咱退后点,退后……”
话音未落,曹解放已经单方面chuī响了战斗的号角。
像没了方向的,出膛的pào弹,又像威力十足的蹦蹦球,碰了壁向着另一个方向猛弹,还像愤怒的小鸟,啾的一声,见谁打谁……
一片jī飞狗跳人仰马翻,曹严华躲避的时候脚下绊到扎营绳,一个朝天摔把鼓起的帐篷压塌了一半,炎红砂忙着去扑曹解放,连着几扑没扑到,最慌张的是一万三,抖着一块地布四面乱晃,整的要跟斗牛似的。
罗韧奇怪地拉着木代过来,才走了两步,就看到半空中一团黑影箭一样朝这里飞she过来。
有点不妙,他眼疾手快,回身抱住木代就地滚倒,撑起手臂抬头时,曹解放正飞撞在树gān处,也是邪门了,小爪子抓住树皮,凶狠的拿jī喙对着树gān笃笃笃笃笃,啄啄啄啄啄。
怎么着,它以为它是啄木鸟吗?
罗韧抓了块石头在手上,有心想把它打下来,又怕手上没个轻重,伤到就不好了。
只这一转念的功夫,曹解放突的一下,飞进丛林里就不见了。
错愕间,还能隐隐听到“呵……哆……啰”的啼叫声。
转身去看,初具雏形的营地一片láng藉,罗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喝多了?这不是普通的喝多了吧?你们对曹解放做什么了?”
没人吭声,曹严华心有不甘,盯着树gān上曹解放啄过的那一块,明知不可能,还是垂死挣扎:“小罗哥,你要不要……拿赏金猎人试一下那树?没准凤凰鸾扣长树里去了呢……”
罗韧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脸色一变。
夜色中,空气隐隐有流动的方向,有嘈杂的声làng,尖锐的“咯咯”声,向着这个方向,迅速bī近。
罗韧一把抓起红外夜视仪,迅速攀援上最近的一棵树,向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脸色陡变,大叫:“马上进帐篷,曹解放惊了雉jī群了。”
雉jī群?那也可怕吗?怎么听着跟láng群似的来势汹汹?
但罗韧既然这么说,必然不是空口恐吓。
营地两个帐篷,一个半塌一个还没搭,一万三他们飞快的钻进半塌的帐篷里,曹严华钻在最后,屁股还在外头,已经听到大群雉jī飞近的翅膀拍嗒声了。
木代心慌的厉害,刚把帐蓬的铝合金支撑件找出来,已经有打头的雉jī从她脑顶上飞过去,爪子带起她的头发,还好,没抓到头皮。
木代一时间全身发麻,听到罗韧大喝:“过来。”
想也不想,直扑过去,罗韧甩起大的帐篷帆布,直接把两人罩在当中,脚踩住底边,厉声吩咐木代:“蹲下去。”
木代依言蹲下,仰着头看,罗韧站着撑开帐篷,嘴里咬住支撑件,有雉jī一头撞在他背上,也有的隔着帐篷开始往下啄,他迅速抽开支撑件、连接、凹弯成十字形,然后立刻蹲下,帐篷围在十字架顶上,形成一个简易不稳的帐包,罗韧极力控住十字撑架,示意木代:“钻我怀里来。”
男人的身体支撑开,到底是大的,而撑开的十字架又要更大些,木代避在他身体下面,尽量蜷缩的小,问他:“我能帮什么忙吗?”
她帮罗韧控了十字支架的其中两根,罗韧腾出手,用脚踩住篷布的边缘,也有雉jī隔着篷布啄他的军靴,笃笃笃的,好在靴子硬厚,权当隔靴搔痒了。
外头叮铃咣当,悬着的马灯的光一直乱晃,抬头看,篷布的顶上被光打的密密麻麻的影子,翅膀被光影打到无穷大,啼叫声铺天盖地此起彼伏,震的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不过,虽然这个小的临时搭起的山包被撞的动摇西晃,里头,暂时还是安全的。
木代仰起脸问罗韧:“野山jī很可怕吗?”
他想了想,回答:“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没马蜂可怕。”
大概是想起四寨那一次了,那一次,木代是躲到了水里。
“山jī这么容易攻击人吗?”
“大概是被曹解放惊到了,”罗韧一直注意听外头的动静,“如果是在繁殖季的话,为了保护幼雉jī,xing子会比较bào躁,会主动攻击人。而且繁殖群一般是以雄雉jī为核心的,不会允许其它的外来雄xing侵入,容易引起争斗。”
又说:“也别小瞧了山jī,它们速度不慢,拼了命飞,时速能到80多公里,上高速的车也不过如此了,被它这么一撞,也是够呛,要是再啄上两口……所以先避一下风头。”
也是,来个一只两只也不放在眼里,要是一群的话……
可怜曹解放那小身板,可别被凤子岭土生土长的野山jī给灭了。
过了好大一会,外头的声音似乎清了不少,木代试探xing地叫了句:“曹胖胖?红砂?一万三?”
没人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罗韧抿了抿嘴,揭开帐篷一角,有只还死守外头的雉jī,刨着爪子要往里钻,罗韧反应好快,一脚就把它蹬出去了,然后顺势抽开篷布,几个拧落,半空中甩开,把身周清了一遍,同时拉起木代。
还剩雉jī三四只,四下惊飞,不足为患。
木代气息未定,四下一扫,忽然就傻了。
“曹……曹胖胖他们呢?”
没错,另一顶帐篷,不见了。
第216章
罗韧打了手电,在另一顶帐篷的位置看了好久,注意到地钉拔出处的cha口周围都是土泥。
他最后得出结论:这几个人,是自己跑了的。
“三个人钻一顶帐篷,心里又慌,大概没章法,一时间达不成一致,索xing跑了。”
没错,句句猜的都是实qíng。
罗韧和木代两个人做事,其实方便调度,木代一向很听他的,只要他稳住、有办法,就等于是两个人稳住了。
但曹严华他们,等于是谁也不信服谁,三个人,三个手忙脚乱的诸葛亮,雉jī在外头哗啦啦乱扑,他们在帐篷里头呱啦啦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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