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和小竹姑婆果然年事已高,和我稍微闲聊之后,就累得回房休息去,我则到澡房去洗掉一身尘埃。
从澡房出来时,姐姐对我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再过去和大家一起用餐,今晚你是客人,就在宴客室用餐。西屋的少奶奶,请你留下来作陪好吗?”
说完,姐姐和女佣阿岛两人将晚餐拿进来。
“哇!我有口福了。”
“请上座,没什么好菜,都是一些当季的料理,待会儿如果耽搁得太晚,我会请人送你回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罗!”这一餐幸好有美也子作陪,餐后她也没有马上回去,我们三个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杀时间,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美也子。她用愉快的语调谈些不得罪任何人的谈话,逐渐提到我初来乍到时受惊吓的心情,同时也拉近了我与姐姐之间的距离。
但是,谈到后来,连健谈的美也子也逐渐没有话题而沉静了下来。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转的当儿,我趁着这个空档环视宴客室里的摆饰。
刚才不知是小梅还是小竹姑婆所说过的话,深深地列在我的脑海里。
“你就是在这里出世的,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里的景物和当时都一样,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
由此可见,我那可怜的母亲大概每天都望着这些屏风、挂画和拉窗上的匾额度日吧!想到这里,我内心里胀满对母亲深切的怀念之情,使我不由得重新观察这个地方。
墙上挂着一幅白衣观音的挂轴。想到当时妈妈所承受的痛苦和内心的悲哀,我当然能体会妈妈为什么这么虔诚地膜拜观音像,记得自我懂事以来,妈妈就是观音菩萨的信徒,客厅里摆着一幅观音像,她朝夕供奉,从不怠慢。
在观音画像的旁边挂着两个能乐面具,像般若金刚那般狰狞的面孔和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呈现强烈的对比,使得这间宴客室内形成鬼与佛同居的怪异景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拉窗匾额上题着“鬼手佛心”四个字。
隔间用的画是中国画风和东洋风格融合在一起的山水画,从画的意境和手法来看,可以了解到这幅画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六曲屏风。屏风的前面摆着一只落地花瓶,屏风上画着三位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古代中国人物。当我无意间瞄向那扇屏风时,姐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扇屏风最近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呢!”
到目前为止一直沉默少语的姐姐冷不防说出这句话,不禁引发我的好奇心,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什么样的怪事?”
美也子也不禁将身体向前顺着问。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别笑我哦!那屏风里的人会从里面走出来哩!”
美也子一听,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姐姐,我也来回地注视着她和屏风上的画。
“这屏风上的画究竟是什么?有什么典故或来历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典故对不对……”
姐姐腼腆他说道:
“这座屏风叫三酸图屏风,上面所描绘的三个人是苏东坡、黄鲁直还有金山寺的住持佛印和尚。据说苏东坡有一天邀了好友黄鲁直去拜访佛印和尚,和尚很高兴地拿出桃花酸宴客,这幅画就是描绘他们三个人尝了桃花酸之后皱眉头的样子。在中国,懦、道、佛三家虽然各有不同背景,但是最后却殊途回归。以上就是三酸图的典故,”
接着姐姐又愉快他说出下面的事件:
“这栋离馆的门窗平常都是锁着的,因为房间里面湿气不能太重,以免装演、摆设长霉,所以我每隔三天就将门窗打开来透气。就在两个月前,我和阿岛一起来打开门窗时,突然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人曾经进来过的感觉,然而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过了两、三天,我们再来打开门窗的时候,果然还是不对劲,屋里的确留着有人来过的痕迹,屏风的位置也有一点偏,但是我们查看木窗,却没有任何异样。我猜想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于是背着阿岛偷偷将小壁橱抬过来,并且把屏风的位置与榻榻米的边缘对齐,这么一来,如果有人碰到屏凤或是搬动小壁橱,马上就可以发现了。第二天,我一个人又偷偷跑来查看。”
“有被移动过吗?”
“那一天没发现什么异状,我以为是自己多疑,于是又过了两、三天再来看。”
“结果呢?”
“屏风两端都已经离开榻榻米的边缘。”
“怎么会?”
美也子和我不禁惊讶地相互对视。
“木窗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没有。我为了再次确定,打开木窗之前特别仔细查看了每一扇窗户上的插销;结果也没有被撬开或拆开的痕迹。”
我和美也子再次相对互视。
“来人会不会是从庭院的那个方向闯进来的?”
“要来这里除了我们刚才走过的长廊之外,没有其他的入口,长廊的门当时都已经从主屋那一面上锁,而且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身上,另一把由姑婆保管,”
“会不会是你们家的人进来过?”
“应该不会,哥哥他卧病在床,根本无法站起来,姑婆和阿岛不可能有事到这里来。”
“好奇怪喔!”
“真是不可思议!”
“我开始觉得有点可怕,但又不能随便对别人提起,考虑了很久,最后拜托山方的平吉睡在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栋当时曾经招待过城主的建筑物,曾经住了许多所谓山方、牛方、河方的人,山方就是专门收取山上运下来的木材制成木炭的人;牛方看字面也可以明白,就是照料牛群的人;河方是专门负责将木炭装船运至N车站的人。最近已经有货车可以运到N车站,但在以前都是顺着河流运出去。
“然后?有没有再发现到其他异状?”
“这个平吉平常很爱喝酒,所以我用酒作条件拜托他睡在这里。记得好像是昨天天的早晨,我过来探询前一夜的情形时,却发现平吉不见了,同时还看见有一扇木窗被打开。我大吃一惊,四处寻找他,结果发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棉被蒙着头大睡。于是我叫醒他,问他许多问题。
我们默默地盯着姐姐,只见她倏地满脸通红。
“平吉说,当天半夜屏风里的人物竟然从里面走出来了!”
“怎么可能。”
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屏风。
“屏风里的三个人都走出来吗。”
“不是,走出画境的只有佛印和尚一个人。刚才我也提到平吉这个人很爱喝酒,如果不喝酒就睡不着觉,那天晚上也是一样,他喝得醉眼迷蒙,好不容易才躺下去睡着了。到了半夜时分,他突然惊醒,发现在睡前明明已经关掉电灯。现在房里却隐约还有亮光,于是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发现屏风的前面好像有人。他吓了一跳,大声喊了一句;“是谁?结果对方好像也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平吉看得很清楚,就是画里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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