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孤独贫穷的独居老人,网路社会不肯投以太多的关注。世上有更耸动、更値得讨论的事物。关于被指名的三人,不出所料,警方并未公开资讯,于是出现冷漠的观点:「反正是老头子和老太婆之间的纠纷吧?」没有暮木老人期待的,或我们担忧的那么沸沸扬扬。
另一方面,我们人质的话题比暮木老人持续稍久。赔偿金的事被拿来谈论,也有网站登出我们的真实姓名或姓氏缩写。
为何四个成人无法制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反倒乖乖受缚?这是我们人质受到最多责难的部分。再加上赔偿金的事,流传的金额与暮木老人提起的时间点都不正确,我们被批评为「贪财」、「守财奴」,但仍有「这也难怪」、「谁都想要钱,想活命」之类支持的意见。
有趣的是,赔偿金的话题发展开来,演变成热闹滚滚的讨论:
「在枪口下当人质,要拿多少才划算?」
网路上的陌生人,仿佛在重现我们与暮木老人的对话,也像在享受缺乏现实感的自私讨论。
实际上,在得知暮木老人身无分文时,赔偿金在我们这些当事人眼中便彻底失去现实性。讽刺的是,或许正因如此,媒体和网路上的「正义使者」才会这么快放过我们。倘若暮木一光真的是大富豪,我们想必会遭受更多追究与质疑。
查明老人的身分时,山藤警部曾联络我们,之后便音讯全无,也没再找我们讯问。
孤独老人自爆式的死亡——公车劫持事件被如此分类,而后落幕。由于嫌犯死亡,随着书面送检,捜查总部也宣告解散。
与海线高速客运有限公司的赔偿谈判十分顺利。公司发给每位乘客相同的慰问金,并负担田中和我的医疗费用。柴野司机的待遇,看在外人眼中似乎也没有重大变化。
对了,「社会」还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动向。事件刚落幕,就涌现鼓励、支持柴野司机的声音。海线高速客运总公司和营业所接到大量的电话、传真及电子邮件,请求不要处分她,希望继续录用女性驾驶员。其中应该也有认识她的当地乘客,但大多是善意的一般市民吧。
之所以会有此现象,是前野小妹的部落格文章推波助澜——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海风警署道别时,前野决定向大众宣扬柴野司机尽忠职守,令人敬佩的行动。可惜现实并不容易,她也没有那么坚强。
「爸妈和打工地点的同事都骂我,叫我不要多事,低调一点。」
案发两天后,她附上哭脸的表情符号,传简讯给我。
「我拒绝采访,也停止更新部落格。有人在别的网站看到爆料,立刻跑来留言说我就是人质之一,我好害怕。」
看似风平浪静的网路反应,在唯一的年轻女性前野那里,似乎掀起暂时性的大浪。
「我接到恶作剧电话,非常困扰。家里的电话换了号码,手机也要换,我会再通知大家。」
査出老人身分、田中接受椎间盘突出的内视镜手术、坂本在别地方通过面试得到工作、前野辞掉「克拉斯海风安养院」的厨房打工,在这些特别的时候,一天之内我们四人会交换好几次讯息。搜查总部即将解散前,各家报社曾要求举行共同记者会,但我们决定回绝,这也是透过手机和电子邮件商量。田中说「我厌烦了」,前野说「我还是很怕」,坂本说「我不想做让芽衣害怕的事」。然而,共同记者会流产,最感到松一口气的应该是我吧。真的要召开记者会,又得麻烦「冰山女王」和桥本。
四人之中,前野最勤于和其他三人联络。问出田中的电子信箱,告诉我们的也是她。田中虽然在警署的洗手间说过那样的话,实际上并没有来找我商量。现在也是,除非我关心他术后复原情况,否则他不会主动联络。
「发现暮木老爷爷不是有钱人,田中先生感觉真的非常失望。」
这是坂本的简讯。得知老人的身分后,称呼就从「老爷爷」变成「暮木老爷爷」。
「毕竟他内心应该有点期待。」
「与其说是失望,更像是恢复平常心,感到丢人吧。」我回复。「我们就别再提这件事。」
田中先生想忘掉事件和我们——我打到这里,寄出前删掉这一句。
「做人总要留点情面。」坂本回信。
如同桥本所言,事件似乎成为坂本和前野的月老。两人传来的讯息中,都会提到对方的名字。不过升温的速度有些差距,坂本早就「芽衣、芽衣」地喊个不停,前野直到最近才称呼他为「小启」。
两人曾忽然想起般关切同一件事:
「园田总编后来状况如何?」
我感谢两人的好意,回复「没有起色」。
「她继续请假,但我想不用担心,谢谢。」
案发以来,园田瑛子便暂时停职。受理停职申请的集团宣传杂志《蓝天》的发行人今多嘉亲,立刻任命代理总编,也就是我——杉村三郎。
「临时总编和代理总编,哪个比较好?」
岳父这么问,我选择后者当头衔。看到发行人不打算开除总编,我放下心,用自家电脑和列印机制作代理总编的名片。希望在一盒一百张的名片用完前,总编就能回归职场——尽管这么想,名片已用掉一半。
园田瑛子依旧毫无联络。没有电话,没有简讯,连张明信片都没有。
屋龄相当久的都营住宅,有时会座落在都心精华地段。就是让人忍不住掐指计算,若换成公寓,房价会是多少、房租可收多少的地段。南青山第三住宅也是其中之一。
以前其中一户住着叫北见一郎的男人。北见在警视厅任职二十五年,投入犯罪侦办工作,在某个时候下定决心,离开警职,然后直到过世,都在此当私家侦探。
我和北见结识于两年前的事件。我不是去委托案子,最初只是向他确认某人的身分,随着情势发展,愈走愈近。他已是癌症末期,早做好离世的准备,给过我一份未解决事件的档案。因为那份档案的内容,就是当时我涉入的事件。
北见逝世后,我们的往来结束,我也可以将继承的档案阖上。因此,我并不是连北见的工作都继承下来。成为私家侦探,对我而言几乎是一种幻想,北见相当清楚这一点。
不过,至今我仍深受他留下的足迹吸引——虽然没告诉任何人,尤其绝不会告诉妻子和岳父,深藏在心底。
北见有妻儿。他辞掉警官的工作,开设私家侦探社的「鲁莽之举」,曾害得家庭瓦解,但夫人回到病榻上的他身边,为他送终。从此以后,儿子对抛弃家庭的父亲恨意逐渐消融。身为私家侦探的父亲,尽心尽责,帮助过许多人,这一点打开了儿子紧闭的心房。
北见病逝后,家里又变回两人生活。为塡补北见生前一家人的空白,北见夫人和儿子司谈了许多。然后,他们想在「爸爸住过的地方」生活,想看着相同的景色生活。据说,菜鸟上班族的司,年收勉强符合都营住宅的入住标准。
「要是我加薪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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